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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莊:一個藝術的江湖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12-31 19:35:57 | 文章來源: 楊衛的部落格

文/楊衛

江湖原本是一個地域概念。但與家園、村舍、城廓等具體化、實體化的地理景觀相比,江湖則更具抽象的意蘊。實際上,江湖在中國的傳統文化結構中,是特指一種穩定性環境之外的環境,我把它稱之為權力社會的疏散之域。福柯在研究西方非主流文化,即所謂亞文化的生態環境時,創造了一個特定的詞彙,叫“異托邦”,其性質有點接近於中國的江湖。不過,福柯的研究主要是針對西方的城市形態,即針對的是以西方城邦概念為核心價值建構起來的歷史敘事,從中尋找邊緣化的自由飛地。而江湖則不同,它所對應的是以農耕為基礎的鄉村社會,一開始就接近於鄉村社會的本質。因而,江湖也是一種價值歸宿,具有遠比權力社會更為寬廣的文化想像與獨立的審美意蘊。由此,我們便不難理解中國古代的文人墨客為什麼如此眷顧于江湖,要“永憶江湖歸白髮”(李商隱),甚至“天子呼來不上船”(李白)了。因為江湖的悠遠不僅可以打開人的心扉,消弭憂患;而且還隱含了某種道德的力量,讓人同樣可以獲得一種價值實現感。

事實上,正是因為有了一個江湖世界的存在,傳統中國才有了和諧的氣象。儘管以權力構建的廟堂文化與羈旅組成的江湖世界本屬於冰火兩重天,但通過“道”的維繫與“義”的疏通,卻打通了可上可下的環節,既為出仕架構了棧道,也為隱居鋪墊了退路。因而,傳統中國只見朝代更替,但未見價值崩塌。不過,近代以後的情形卻有所不同。因為近代中國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外來侵襲,它打亂了原來的社會結構,不僅顛倒了廟堂與江湖的秩序,也使得以下犯上具有了推陳出新的合法性。自二十世紀初葉梁啟超等人提倡“新民”主張以來,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運動,伴著底層農民的崛起,以及外來民主概念的輸入,便在神州大地拉開了“翻身農奴做主人”的歷史幃幕。尤其是1949年以後,隨之農民政權的建立,以計劃經濟為束縛,更是切斷了江湖與廟堂的出入口,使整個社會處在了一個萬馬齊喑的平均主義狀態。可儘管如此,對江湖的憧憬與對英雄的嚮往,仍然臥伏在民間社會。它作為一種隱蔽的激情,隨著文化大革命的紅衛兵“串連”, 最終還是不可阻擋的釋放了出來。作家阿城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撰寫的小説《棋王》,便描寫了這樣一個顛簸不破的江湖世界。此小説作為“尋根文學”的代表作品,不只是尋覓了遊走于革命年代的江湖足跡,同時也追溯了一種隱匿的民間傳統。事實上,中國的現代藝術運動,就是從這樣一個江湖傳統中蛻殼而出的,其發軔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的“星星畫會”等民間藝術組織。

我曾調查過“星星畫會”等許多中國早期的現代藝術群體,發現這些群體的自由組合,開始的接頭方式大都是通過民間的較量與比拼。那般情形很像過去的江湖,均都經歷了一場“不打不成交”的過程。不過,這個過程並不長,隨著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國門開放,外來價值全面引入,拉開朝野共赴現代化的局面,這種江湖生態很快便被更大的知識系統所包裝,上升到了一場現代藝術運動。關於那場藝術運動,結果我們已經知道了。那就是因為脫離實際,而演變成一種理想化泡沫,最終卻被1989年“中國現代藝術展”上發生的“槍擊事件”所無情打碎。今天我們談論宋莊,起點應該從這裡開始,也就是説得從理想變成現實開始。眾所週知,宋莊藝術家群落的前身是“圓明園畫家村”,而“圓明園畫家村”的形成則是在1989年之後。正是因為1989年的理想主義潰散,使中國的現代藝術運動不得不重新轉入“地下”,回到民間社會。這也就形成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的藝術江湖,有了像“圓明園畫家村”、“東村”等那樣的藝術家村落。1993年的美國《時代週刊》,曾有一期用大篇幅追蹤過這股所謂的“地下”文化潛流,因為報道的角度不同而引起國內有關部門注意,將其視為“不穩定”因素,最終轉移到對“圓明園畫家村”和“東村”的處理上,先後採取了取締行動。至此,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兩個藝術家村不復存在。然而,畫家村雖然遭到了取締,但藝術家的發展卻並沒有因此而遏止,他們中有不少人幾經輾轉,最終又遷徙到了北京東郊的宋莊,形成了今天的宋莊藝術家群落。

其實,早期的宋莊也同樣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因為當時的社會還沒有完全打開視域,不能理解這些藝術家的所謂“出格”行為。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這些藝術家都是被有關部門視為“眼中釘”。好在當地的基層領導出於地方發展的考慮,將藝術家作為一種資源保護起來,才使得薪火相傳,有了今天的發展規模。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當歷史翻過一頁之後,人們才驚奇的發現,宋莊之所以能夠飛速發展起來,原因只不過是當地政府多了那麼一點點前瞻性。無疑,這是宋莊的一個特點。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宋莊的政府相對比較開明,知道廟堂之外還有一個江湖世界。從2005年當地政府出面成立促進會,大量吸收藝術家組閣,到一屆一屆的藝術節辦下來,深入民間招募人材,宋莊政府似乎給遊走的江湖留有了一定的發展空間。也許,這與宋莊的基層領導本身也是來自民間有關吧,身在其中自然能夠理解其中之味。當然,宋莊不是沒有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今天升級而來的産業化問題。隨著宋莊作為文化創意園的興起,園區規劃必然要向産業傾斜。這勢必會影響到原來的文化生態,擠壓江湖遊走的自由空間。這是我最為擔憂的,也就是説産業化有可能會形成新的壟斷,將朝野一併納入市場化的和聲之中。而這,無疑有悖于藝術創造的原則,也與“真詩在民間”的傳統相距甚遠。幸好,目前的宋莊還有一大批“野路子”,他們還在堅持自己的民間姿態。不知道為什麼,每每看到他們對外在變化無動於衷的時候,我總會想到“揚州八怪”之一的金農在畫上的那段落款:“池邊閉眼即江湖”。是的,人的追求各有不同,有人出門求財源,有人星夜歸故里。這是價值的取捨。一個人尚且能夠捨棄功名利祿,一個社會更應該敞開胸懷去包容。這樣,文化才有活力,創新才有保障。宋莊今天所恢復的這個江湖傳統,雖然不能代表中國當代藝術的全部,但至少可以作為一個面,為中國現代文化的建構提供源源不斷的民間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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