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丁堡國際藝術節總監喬納森·米爾斯(Jonathan Mills)
喬納森·米爾斯(Jonathan Mills),著名的愛丁堡國際藝術節總監最近訪問中國。此行,喬納森的主要任務是帶著63年曆史的愛丁堡國際藝術節第一次來到中國推廣宣傳。2011年,愛丁堡國際藝術節將首次聚焦亞洲藝術。未來幾年,中英文化交流活動將進一步加強。
在中國,喬納森最常被問到的,是他對中國的藝術節的建議。喬納森的回答是,“用你們自己的傳統來探索,使用你們自己的語言”。我們不能“指望”喬納森給出一本清晰可見的“藝術節操作手冊”。面對藝術節,應先探索作為成功典範的愛丁堡藝術節,其精神內核是什麼,而不是將藝術節當成一架可以拆卸分析的冰冷機器,進行有限的模倣。
“有些城市想舉辦藝術節,卻沒有一個真正的理由”
愛丁堡藝術節在世界上享有盛譽。這個詞所指代的是一個群體:在愛丁堡,每年夏天舉辦9個藝術節,全年則有12個藝術節。愛丁堡國際藝術節是其中歷史最悠久的一個。“藝術節確實為愛丁堡帶來了繁榮的旅遊經濟,但吸引遊客並不是愛丁堡舉辦藝術節的原因。”喬納森説:“有些城市想舉辦藝術節,卻沒有一個真正的理由。愛丁堡藝術節的一大寶貴遺産正是它的舉辦理由———它創立於一個糟糕的時代,卻擁有一個最好的理由:在二戰結束不久的1947年,人們希望用藝術節賦予彼此樂觀的精神,用藝術縫合被戰爭撕裂的歐洲文明。”
可以説,從創立之初,愛丁堡國際藝術節就傳達著一種看待世界的角度:藝術應成為社會的中心;藝術具備其他人類智慧所難以匹敵的力量。經歷了10位藝術總監的愛丁堡國際藝術節,始終繼承著這一非功利的傳統。而63年的歷史,亦證明了各位總監堅持的正確:雖不以經濟利潤、塑造城市形象為追求目標,卻帶給了當地豐厚的收入,提升了愛丁堡乃至蘇格蘭在世界上的地位。
喬納森2007年接任總監,對他來説,愛丁堡藝術節這一超越了任何功利性追求的精神遺産在新千年有了新含義。在這個講究經濟效益的時代,藝術節的價值在於,它幫助人們打破成見和習慣,推動當代社會理解創造人才的多樣性,從而讓更多人懂得“創造”未來,而不是“計劃”未來或者“管理”未來。“人們以往對創造性人才的理解主要是指在科技、經濟方面做出成績的人;人們習慣用數量來衡量成敗得失。但是,這個世界遠不是這麼簡單。”喬納森表示:“現在已經不再是一元的時代,我們很難説誰是世界的中心、哪一種文化是世界的主導。未來世界越來越需要創造的多樣性,需要人們承認建築師、作家、戲劇家同樣是創造性人才,需要人們將文化藝術放在社會的核心位置,而不再視其為點綴。藝術節正是在這方面大有所為。”
可以説,藝術節在愛丁堡、在喬納森的理解中,不僅僅是一個表演藝術盛會,而且是他們如何認識世界的哲學思想的體現。正因為如此,喬納森才不會被平均每月來自世界各地上千個的具體作品所湮沒,不會迷失在頻繁的每年數次和各國藝術家的交流中。他清楚地了解,自己需要通過藝術節上的作品,讓觀眾認識到世界的龐大與豐富,讓藝術幫助人們更好地認識自己和這個世界。
具體來説,喬納森通過將每年藝術節主題化來傳達這種哲學觀和世界觀。2008年,以“新歐洲”為主題,讓素來以西歐藝術為中心的藝術節開始關注東歐以及遠東地區;2010年,“新世界”主題將來自美洲的文化藝術帶到了歐洲觀眾面前;2011年,“到遙遠的西方去”則更直接地告訴人們,亞洲已經無可爭議地成為世界版圖的一大中心。“過去西方人提到東方,往往習慣説‘從遙遠的東方來’,這種表達方式暴露西方人以自我為中心的潛意識。而現在,我認為應該説‘到遙遠的西方去’———世界的中心已經發生了改變。”喬納森解釋。2011年,80%的節目將來自中國、日本、南韓、越南、印度等亞洲藝術家,其餘的20%則來自受亞洲文化藝術啟發創作而成的世界其他地區的文藝作品。
“我能否建議在蘇杭舉辦藝術節,而不是京滬”
如前所述,愛丁堡國際藝術節是一種世界觀的體現,作為藝術節總監的喬納森希望這種看待世界的態度和角度可以被“放大”,從而影響到盡可能多的人。能否實現這一點,和藝術節舉辦的地點息息相關。
我國比較有知名度的藝術節多半是在一線城市舉辦:北京、上海、香港。這類城市是文化、經濟、政治的中心,在這裡舉辦藝術節容易吸引眾人目光,有豐富的各類資源可供使用。不過,喬納森對此有不同看法,“我認為藝術節更適合在二、三、四線城市舉辦,而不是東京、倫敦、北京、上海這類世界級都市。我是否能建議在蘇杭舉辦藝術節?”
在小城市舉辦藝術節,藝術節對當地的影響更大,從而帶給參加藝術節的人以超越日常生活的體驗———這正是舉辦藝術節的目的所在。博覽世界各個知名藝術節,莫不是選擇了小城鎮而不是首都作為棲息之處。如著名的戲劇節是在法國南部中世紀古鎮阿維尼翁落戶的阿維尼翁戲劇節;最有影響力的國際藝術節是在中世紀小城愛丁堡;最著名的音樂藝術節是奧地利小鎮薩爾茨堡舉辦的薩爾茨堡藝術節……
“在一個日常生活可以主要依賴步行的小城,藝術節才能讓人們‘無處遁逃’,讓人們有撲面而來的感覺。”喬納森進一步解釋,“以愛丁堡為例,這座小城人口45萬。藝術節期間,隨著遊客的到來,小城水泄不通。我們從藝術節舉辦的一個地點到另一個地點,一般只能靠走路,而日常熟悉的人行道、花園、廣場、酒吧、教堂……都成為了藝術節的舉辦場所,變了模樣,讓人感到新奇。只有在這樣的小城裏,藝術節可以做到無處不在,成為一場真正的慶典,甚至因其無處不在而讓人們感到被冒犯。”
喬納森説:“藝術節就是要讓這期間人們的生活和日常生活形成鮮明對比。而我們很難想像一個藝術節可以讓像北京這樣的大都市發生這種改變。在中國,是不是可以選擇既有都市的集中性,又有自然風光的中小城市舉辦藝術節呢?如蘇州、杭州。”
藝術節高效率離不開管理智慧
如果説以上兩點,是愛丁堡藝術節得以成功的核心觀念,接下來要談的則是愛丁堡藝術節運營上的經驗。
減少運作成本,關注每個細節。以愛丁堡國際藝術節為例,其辦公室分為技術支援、媒體公關、市場推廣、經濟預算等部門,每年負責運作來自世界各地的舞臺節目、視覺藝術展覽等200多個,但辦公室常設職工不過26人。其中,全年和世界各地媒體保持聯絡的媒體公關只有兩到三人,只有在藝術節期間媒體公關團隊才會擴充到15人。有限的工作人員,在藝術節開始前就制定出上千頁的藝術節日程單,具體到每一時段、每一地點的活動安排。無論是節目的技術合成、綵排,還是媒體公關部組織媒體採訪、參加贊助者晚宴,都要以這份日程單作為參照標準,確保萬無一失。
多方投資,多角度評估藝術節成績。每個應邀參加藝術節的團隊無需自己支付任何費用。整個藝術節的資金來自三部分:愛丁堡及蘇格蘭政府、富人贊助、票房。和很多藝術節不同,這一藝術節不雇傭任何票房代理,他們直接面對觀眾銷售,掌握到第一手市場資訊,贈票比例微乎其微。每年藝術節結束後,將通過票房銷售、觀眾調查、專家評議、市場回饋等多個角度進行評估。
此外,愛丁堡近年來成立了“藝術節愛丁堡”機構。這一機構由愛丁堡12個藝術節的總監創建,就像愛丁堡全年12個藝術節的“班主任”,負責向英國國內外推廣宣傳這個“班集體”,整合分享“班級”內部各種資源。這一機構主任菲絲?裏達爾此次和喬納森一起來到中國,在這之前她剛剛在美國、印度等對她的“班級”進行推廣,推動世界各地和“藝術節愛丁堡”的合作。
以上經驗是否對我們有啟發呢?他人的經驗是否有價值,取決於我們對自我的認識。這又回到了話題的起點,讓我們學習不再將自我和藝術節分割,而是應該讓它幫助我們認識自己和這個世界。當這份意識為越來越多的人所有,藝術節就擁有了持久的生命力和吸引力。這就好比愛丁堡的藝術節如此動人心弦,是因為“每個在這些藝術節上表演的藝術家,都將其作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而不僅僅是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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