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覺得所有的顏色都會對人産生一定的心理暗示意義。有人在談到您的“粉色時期”時,曾這樣説過——粉色是一種極具誘惑性和危險性的顏色。這對顏色本身是一種恰如其分的解釋,當然對作品的內涵來説也更加到位。當我看到您的“黑色時期”時,我想到了眼睛的顏色——黑白。並且在您的這些作品中我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我想請您談一下您對顏色的獨特見解!或者説,為什麼黑色時期所呈現出來的視覺效果會這麼成功?
佔山:粉紅色時期是我三十多年來對北京這個城市以及後工業時代的一個認知符號。“黑色時期”是我對自然從“小愛”到“大愛”一個提升過程中産生的必然結果。為什麼這樣講呢?如果你看到過我“金色時期”的作品,這一個由愛到痛的過程你就會清晰的看到。是誰、是什麼讓記憶中原本美麗的風景日漸枯槁。原本清新的空氣刺鼻難當,原本清澈的溪流污濁不堪。幾年來,我行走在褪色的風景裏,找到了答案,並且選擇了用黑色來表述我這一階段的感悟。正所謂“大音惜聲,大象無形”吧!
2:詩人艾青説過:“為什麼我的眼睛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這看似是一種很感性的説法,其實這句話背後隱藏著詩人理性深沉的思考。“黑色時期”使我看到了強烈的憂患意識。在您的創作過程中,您是怎樣用理性來指導感性的?
佔山:你能想到艾老的這首詩,説明你看懂了我畫背後那份對土地和自然深沉的愛。愛的讓人心痛。至於談到理性,我一直喜歡看海德格爾的東西。海氏認為真正的藝術是非人類中心主義和非主體中心主義的。真正的藝術家最顯著的品質就是對自然他者的敬畏,這和我們的先賢們對藝術的理解有著相似的認知。在西方,自文藝復興以來,徹底改寫了人與自然的生存關係,隨之擴展到全球。人類盲目的自大,向自然無度的索取,導致的是什麼呢?是自然對我們的報復。你看看,我們今天的災難還少嗎?由此我帶著對“人類中心主義”的質疑,創造了這批“黑色時期”的作品。
3:我在網上看到有的批評家把您的繪畫風格命名為一種“新鄉土”,他們認為您的作品完全脫離了新時期以來人們長期偏好的“老、苦、舊”的慣常的鄉土審美趣味。您對這一命名有什麼看法?
佔山:“新鄉土”只是對我“金色時期”那批作品的一個界定。在整個文藝界,都在回憶記述那段苦難的時候。我也的確創造了屬於我獨創的帶有強烈標記的佔山式的繪畫風格。那是一段歷史,我也不反對批評家的觀點。
4:一部作品不應該太矯飾、太繁複、或者説花過多的筆墨來敘事,而應該簡練。這樣才更具有實效。比如極少主義的探索就是強調概念。我覺得您的黑色時期就是在朝著這個方向探索。是不是有一種理性的哲學思考在裏面?
佔山:當然是這樣,能用一句話講清楚的事沒必要用更多的語言來描述。至於哲學思考,這又回到了我們開場的第一個問題。這裡也沒必要多講了吧。至於“黑色時期”算不算極少主義嘗試,還不好講。但有一點可以告訴你,從開始思考這批作品,我就認定,顏色在這批作品裏是多餘的。
5: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油畫界陸續出現各種派別,也有不少人在這樣的變化中慌不擇路。您的作品雖然是從粉色時期轉變到黑色時期,但這並非是簡單的轉型,而是而是藝術風格的一次成功的提高和完善。那麼,在中國的這種大環境下您是怎麼做到處變不驚的呢?
佔山:關於這個問題,在其他媒體我也談過,我不是一個“弄潮兒”,對於藝術見地,始終我行我素,特立獨行,唯一遵循的原則是不違背自己的心性。閱歷和經驗就是我創作時期的晴雨錶。
6:當代藝術有很多評判標準。其中最宏大的一個就是能否介入藝術史或是對藝術史有所推動。另外一個就是只要跟當代的社會問題發生關係就足夠當代。我一直很贊同後者。我覺得,所有職業的人都有一個標準,那就是什麼東西是對我們當代人的生存最有建構意義的。我在黑色時期中體會到了您對當代人生存的思考。您能談一下您的藝術評判標準嗎?
佔山:這個問題提得很尖銳,首先我贊同你對當代這一評判標準的認同。但是在“黑色時期”所標注的當代性則更鮮明。也許這所有一切都使然于我孤傲的性格。“黑色時期”呈現的樹也好,河道也罷,都意味著變質的生活對當代歷史的評價:一切有機物的生命不僅僅需要光明,他們也需要黑暗,在光明與黑暗之間,生命會被劃傷,一個出色的藝術家絕不是為藝術而藝術的匠人,一定要和社會發生關聯,並具有崇高的責任感。畢加索,戈雅……不都在這一行列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