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煉：來而不往非禮也

來而不往的話題，得自國內藝術網站，其英文的反義表述是responsive（來信必回）。此乃西方的人際交往原則，屬西式“誠信”之一方面，暗合了中國古訓：“來而不往非禮也”。

最近幾年，國內藝術網站興起，給藝術家提供了交流平臺，使那些難以面世的作品有了曝光機會，可謂善莫大焉。一些聰明的藝術家也充分利用了這平臺和機會來推銷自己，這本是好事，但個別人的推銷方式卻不敢恭維。

當年剛在某藝術網站註冊不久，就有年輕藝術家用“悄悄話”的方式留言，提供自己的作品連結，希望得到“指點”。讀這留言，能感受到這位藝術家的執著和情真意切，於是花時間認真看畫、認真思考、認真寫回信，講自己對其作品的看法。然而，這回信卻如石沉大海。後來在網上碰到這位藝術家，對方儼然有如陌生人。

曾與一位批評家閒聊時説起這類事，對方説他也收到過情真意切的悄悄話。卻原來，某些畫家在藝術網站以群發悄悄話的方式搞自我推銷，全然記不得給誰發過悄悄話、也記不得誰給他回過信了。

在藝術網站紅火的今天，對類似的事不必介意，就算是誠意和熱情被人耍弄了一回，浪費了自己的寫作時間，自認愚蠢得了。只是以後再收到群發悄悄話，不必回復，而收到陌生人的郵件，回復時也謹慎為妙。然而這裡的問題是：當誠意和熱情被耍弄後，若因“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而有來無往，豈不失禮於人、失信於人？

且把話説得稍遠一點。

夏天回國出差，在北京一高校同新上任的外辦主任討論國際交流問題。這位外辦主任説，他剛接手工作時，發現辦公郵箱裏竟有三百多份海外電子郵件沒打開沒回復，這些郵件都是外國學生詢問和聯繫到北京留學事宜的。他説，前任外辦主任居然不回信，失去了多少外匯收入啊。

若用西方的話説，前任外辦主任便是缺乏responsive的責任心，屬有來無往的人。在西方商界，來而不往是件很犯忌的事，會影響商業信譽，一次不回信，就可能失去一個客戶。其他行業同樣講究有信必回，而個人的為人處事也相倣，若不responsive，便會影響個人誠信，失去朋友。

中國人講誠信已有兩千多年曆史，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和“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便是。可是，現在來而不往的人多了去了，就像北京那位前任外辦主任。這不僅僅是懶惰、不僅僅是對工作不負責任，更重要的是忽視誠信，並以個人的不誠而影響一所大學的信譽。

關於誠信，再講兩個真實故事。澳大利亞某偏遠小城民風純樸，一位中國留學生有次開車超速被公路巡警攔下。情急之中，這位留學生便謊稱內急要找廁所，警察一聽，不僅沒給他開罰單，而且駕車給他領路，將他引到了一處公廁。這留學生很得意，將此事寫到網上，炫耀自己的急中生智，還建議留學生在超速被逮後如法炮製。也是在同一小城，一位到超市賣菜的中國女士，因所購太多，無法手提，需乘坐計程車，卻不願花錢，便靈機一動，向純樸的警察謊稱家有急事，警察便用警車送其回家。這位女士也很得意，將此事寫到網上炫耀自己的聰明。後來當地警方聞知中國人的此等劣跡，便有了默契：向中國人提供幫助時要謹慎。

一兩個人的小聰明，敗壞一個種族的誠信，難道這不是大智慧的失落？海外中國人經常嘲笑美國人愚蠢，例如美國人開車再堵也不用應急車道，而中國人不僅佔用應急車道，甚至越過黃線逆行超車。近日京藏高速內蒙河北段大塞車，莫非其中沒有小聰明的惡果？

話又説回到藝術網站，一個搞群發的人，得意于一時，顯得智商很高，其實是小聰明罷了，失去的卻是誠信。這就像那個叫喊 “狼來了”的牧童，可以得計一次兩次，但難於再三再四。儘管這年頭誠信不值錢，但不講誠信的人何來大智慧？因此，英文responsive的意思，在中國的語境中已超越了“有信必回”和“有來有往”的本義，可以引申為中文的“回報”或“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