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有一件雙魚瓶,一件雙魚壺,都是唐長沙窯物件。雙魚瓶是兩條鯉魚,腹部相向相連,兩魚嘴合一為瓶口,整體並作雙魚形瓶身,魚脊飛揚,魚鰭相向,其間有凹槽,槽上下兩端貼橋形拱碼釘,可繫繩。這雙魚瓶,瓶體渾圓,魚口、目、鱗、脊一應俱全,褐釉刻鱗,形象逼真,栩栩如生,反映了唐代制瓷工匠在設計上的高度造詣。按現在的習慣來命名,應當叫做褐釉雙魚穿帶瓶。另一隻壺泛黃青釉上雙魚貼花,多棱短流,雙係,有把手,壺身有瓜棱,也出自唐代長沙窯。寫標簽的時候我把它叫做青釉瓜棱雙魚貼花執壺。 我們今天無把無嘴的容器叫做瓶,有把有嘴的叫做壺。白居易《家園三絕》雲:“滄浪峽水子陵灘,路遠江深欲去難。何似家池通小院,臥房階下插魚竿?籬下先生時得醉,甕間吏部暫偷閒。何如家醞雙魚榼,雪夜花時長在前?鴛鴦怕捉竟難親,鸚鵡雖籠不著人。何似家禽雙白鶴,閒行一步亦隨身?”白居易的詩裏出現了另一個概念叫做“雙魚榼”。 《説文解字》釋義:“榼,酒器也。”《急就篇》顏注雲:“榼,盛酒之器。”白居易詩云“何如家醞雙魚榼”,講的是用雙魚酒器盛自家醞釀之酒,至於雙魚酒器是雙魚形的瓶還是貼了雙魚圖案的壺就得有一番考究了。 作為盛酒器具的壺瓶的進化過程有文字記載。唐代李濟翁《資暇錄》道:“元和初,斟酒猶用樽勺,所以丞相高公有斟酌之譽,雖數十人,一樽一勺,挹酒而散,了無遺滴。居無何,稍用注子,其形若罌,而蓋、嘴、柄皆具。太和九年後,中貴人惡其名同鄭注,乃去柄安係,若茗瓶而小異,目之曰偏提。論者亦利其便,且言柄有礙而屢傾仄。今見行用。”元和初,使用樽來盛酒,樽是無把無嘴的容器,現在的閩南語依然以“樽”為名詞稱呼無把無嘴的容器。在當時,樽在概念上與壺重疊,相當於今天的瓶。後來出現了注子,有蓋,有嘴,有柄。柄是什麼?柄是一根長棍子似的把,這把與嘴間距離約90度角,像今天的中藥煲。筆者有一把長沙窯壺,柄上明明白白寫著“張家注子”四字,有實物可證,不會産生歧義。到了太和九年,去了柄,安裝了係。這係又叫偏提。係原安於壺,像耳朵的輪廓,對稱,用於結繩。既偏提,即單耳。這時盛酒的容器像茗瓶,也就是像茶壺了。換句話説,如果唐代李濟翁《資暇錄》上述那段話確能概括了當時所有事實,那麼有把有嘴的容器用於品茗在先,用於斟酒在後。盛酒的器具從無把無嘴進化到有柄有嘴又進化到有把有嘴是在唐代。至於有把有嘴的酒瓶和有把有嘴的茗瓶之間的“小異”是什麼?今不可考。 白居易的《家園三絕》説的是他理想的生活,隨時可以釣到魚,雪夜花時有酒,庭院裏有一對白鶴。在中國,魚自古就被視作豐足的象徵。從唐長沙窯雙魚榼我們知道,早在高古,“魚”與“余”讀聲與寓意就已經纏繞,嫋嫋悠悠進入了我們祖先的天靈。 (文、圖:吳小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