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徐冰——我的藝術方法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2-11-08 17:13:50 | 出版社: 《藝術生活快報》雜誌

2006地書拼貼本

地書

在過去的20多年裏, 我有很多時間在機場和班機上度過。機場的指示系統和機上的安全説明書都是以“識圖”為主;力求用最低限的文字説清楚一件比較複雜的事情。這些指示系統和説明書,可以説是人類最早的“共識”讀本,這點特別吸引我:既然只用這幾個標識就可以説一個簡單的事情, 那麼用眾多標識一定可以講一個長篇的故事出來。從那時起, 我開始通過各種渠道收集、整理世界各地的標識,也開始研究數學、化學、製圖等專門領域的符號,與此有關的思維越發活躍起來。

絕大多數語言文字的雛形,都始於同語音生活的小範圍人群:一個部落或一個村莊。隨著人們活動範圍的擴大, 發展成為一個地區使用一種語言,再擴大到幾個地區,以至一個國家或幾個國家使用一種語言,這是幾千年來語言文字生長的過程。當今國際化的趨勢讓世界迅速在縮小, 形成“地球村”的概念。但這個“大村子”與文字初始期的村莊不同的是:“村民”們操著千百種不同的語音, 寫著互不相通的怪異符號, 卻生活、工作在一起。語言的不便,成了人類的

大麻煩。以種族為基本單位的現存語言,也包括最強勢的英語,都顯出滯後和不勝任的局限。現有文字面臨著過去任何時代都未曾有過的挑戰。

資本運作的全球化模式要求商業意圖傳達(産品認知)的直接化、通俗化, 這促使了去文字化的、超越地區性的、便於認知性的“圖像化語言”的生成。而個人電腦的普及,既為這種“圖像化語言”的生成提供了技術支援,同時又刺激了這一趨向。

以電腦為代表的一系列數字化技術的廣泛運,使人類認知方式的符號化與工作方式的“觸屏化”, 一

方面改變著人的思維方式——促使生理大腦變得懶惰與“低智化”,同時又為圖文時代的“新新人類”提供了生理和技術環境。手機短信、微網志,網聊等新方式的日常使用,使精美化的現代語言向“元語言”的方向回歸。漢語開始有文言文甚至象形文的性質,英語中大量出現Text talk(縮略詞) 和Ebonics(美國黑人俚語)等書寫形式。

傳統學習方式越來越多地被圖識説明所取代。人類似乎正在重復文字形成之初的歷史,以象形的模式又一次開始。可以説,今天是新一輪的象形文字的時期,而語言、文字發展和演變的唯一理由就是便捷、有效和易掌握。這些諸多現象表示了“新生代”對傳統語言不便的抵抗。語言文字的方式向適應新工具的方向繁殖起來。

人類超越文字障礙的理想和努力從來沒有停止過,但只有在“地球村”形成的條件下,才出現了真正的大調整的契機。上述諸多現象表明:一種以圖形為基本依據, 超越現有文字的新的表述傾向,在這種共同需求的驅動下,日漸明顯。我意識到這種傾向與它在未來的可能。

人類生理經驗的共性,使基於事實經驗而被抽象出的圖形具有共識依據。人類的這些共同經驗是超文化、超地域、超語言的。咖啡館的標誌,可以有上百種,我們的工作是把這些材料排列起來,對它們做心理和視覺習慣上的分析和比較;比較出哪些特徵是共同的、一看即明的,再將這部分提取出來;最終要找到的是共識性的部分。這是對視覺特徵分寸感把握的工作,核心是視覺傳達的研究。

那麼圖形符號作為文字,到底能表達到什麼程度?我不希望它已經具備的能力,沒有被我沒有找到而被浪費了,這也是我對《地書》的興趣所在。這一版《地書》的故事,被譯成中文竟有一萬四千多字,這在沒有去嘗試之前是不可想像的。甲骨文被文字學者認定為是一種文字時,才有260個字符,而今天正在被使用的象形符號多的無法統計,並且每時每刻還在不斷地産生。可以説,這些圖形符號,已經具備了非常強的語言的性質。

《地書》作為一個藝術項目,由於它的“在時性”,它將會是一個沒完沒了的項目。作品的形態在“藝術”與美術館之外;不固定又自然繁衍。它有條件成為一個人們可以自由參與的、公開的平臺。這樣,《地書》作為藝術作品的形態,就與此文分析的時代特徵,發生更有機的關係。《地書》的概念本來就來自於當代的傳播環境,更適於回饋這種環境。

在我看來,藝術重要的不是它像不像“藝術”,而是看它能否給人們提示一種新的看事情的角度。《地書》的電腦軟體部分,最早是在紐約MoMA“自動更新”展上展出的。這個展覽討論的是“.Com”大爆炸後的藝術現象,藝術家在後“Video藝術”時代,如何對高科技材料作出的反應、調整和使用。作品參與的討論和展覽,是屬於西方最具試驗性的藝術領域。

但我知道我作品靈感的核心來源,源自於我們的文化傳統,遠古先人的智慧。我對圖形符號的敏感,是由於我有象形文字的傳統和讀圖的文化背景。《

地書》與《天書》書截然不同,但也又有共同之處: 不管你講什麼語言,也不管你是否受過教育,它們平等地對待世上的每一個人。《天書》表達了對現存文字的遺憾與警覺,《地書》則表達了對當今文字趨向的看法和普天同文的理想。也許我這個理想有點太大了,但意義在於試著去做。

2011 年9 月11 日,當恐怖襲擊發生時徐冰住在紐約,目睹了世貿雙塔的“覆滅”。幾天后,他收集了一包在“911”事件中的灰塵,並以此為媒材,在2004 年創作了《何處惹塵埃》:他這些塵埃吹到展廳中,在展廳的地面上,由灰白色的粉塵顯示出兩行中國七世紀的禪語:“Asthere is nothing from the first ,Where Does the Dust ItselfCollect?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展廳的入口處懸挂著一組照片,作為裝置的一部分,照片記載著徐冰將“9•11”的塵土帶出美國時發生的一個小插曲:為了克服國外法律的限制(國際間的法律規定不允許將土壤、種子這類物質從一個大陸攜帶到另一個大陸),徐冰用玩具娃娃翻模,以粉塵代石膏,製作了一個小人雕塑,帶進了英國;之後,再把它磨成粉末,吹到展廳中。

2011 年9 月,在“9•11”十週年紀念日期間,《何處惹塵埃》這件裝置首次回到美國展出。之前,它曾在美國之外的幾大洲展示過。這些10 年前離開的塵埃,夾帶著其他地域的、不同氣息的塵埃,一起回到紐約曼哈頓的下城。

美國作家安諸•索羅門對此評論到:徐冰在9•11 之後虛空的日子裏,從下城收集到的這些灰塵,不僅是具有寓意的;它還包含著那個九月的微風中夾帶的尋常與不尋常的內容,融匯著那一天所帶來的獨有顆粒:大樓在倒塌轉机化成的粉末,從大樓中散落而出的、如枯葉般的紙片,以及人類質地的灰燼,所有這些在火和力的作用中,融合成一種統一的、永恒的純粹,並與每日的塵埃混雜在一起。過去10 年,關於‘自由塔’以及9•11 紀念碑的、冗長而毫無結果的爭論中,沒有人注意到,其實這座紀念碑早已在那裏,這就是那些塵埃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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