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説:“要靜養,我會把應酬儘量減少的。開車也少開。錄音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我説:“兩個星期以上,準備一個月吧,因為錄音棚也不是我們長租專用的。” 二○○七年正月五日下午陳凱歌導演和我們確定錄音的戲碼,正月十二日晚上開始錄音。每一天導演比梅先生來得都早,第一天導演晚飯也沒吃,打扮休閒,沒有穿襪子,(襪子是考量男人穿著的重要標誌)陳紅照顧得無微不至,錄音室小桌上放了帶殼的煮花生和乾果、牛肉,沒有小酒。我不想多説話,導演説:“我細耳恭聽吧!”我知道他最擔心的是速度,原先我給他聽的是梅蘭芳一九二四年勝利公司錄的,六半調,百代公司的會審有六面,共計18分39秒。除了第一段二六“自從公子回南京……”和二段流水“那一日梳頭來照鏡……”及”做媒的銀子三百兩……”,是一九二四年勝利唱片公司錄製了,中間大段西皮原板是一九二八年錄製的,也是“勝利”的。全部《會審》的唱都齊了,當年這套唱片,廣為流傳,就好像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鄧麗君的歌一樣。梅蘭芳唱《玉堂春》整臺服裝全是紅的,討個口彩“滿堂紅”,藍袍是從一九一○年譚鑫培開始的,梅蘭芳一九二〇年後常用《玉堂春》打泡,《滿堂紅》紅到底,吉利啊!陳凱歌導演説,電影中第一齣戲《玉堂春》,除了當紅外,是因為大段流水速度很快,很附合青年梅蘭芳趕場的氣氛,但要達到那個調門,那種尺寸,又要神似當年梅蘭芳,那真是百里挑一都沒有啊! 梅先生開了開嗓子,吃了蘋果,手裏再拿一隻蘋果,進了棚,我回到導演邊上。梅先生一張口,“那一日,梳頭來照鏡……”,“那一日”三個字的穿透力,讓導演笑了:“九爺真是九爺啊!”旁邊攝製組一位同仁學了《智取威虎山》的座山雕的白口,大聲嚷:“九爺不能走!”引起大家哄場大笑!正式錄時,梅先生讓我進去,問我怎麼樣,我説:“九爺不能走”,他説第一段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啊。 我説:“如果要趕上‘老百代’的尺寸,可以再趕那麼一點點。” 梅先生笑了。 我説:“這些段子在海外,港臺流傳太廣了。” 梅先生説“腔也是完全‘老百代’了嗎?” 我説:“第第一段有一個音符,‘他在樓下誇豪富’的‘富’字,按您父親的是《譜1》,你唱《譜2》。” 舒健拿了胡琴聽著説“原來就是那樣唱的。” 梅先生説:“打我十一歲學戲,第一齣《玉堂春》,足足學了半年,我父親説‘你按你老師教的唱,別管我’,我也就一直按我原來的唱了。為電影,我改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