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年三月廿日陳凱歌導演帶著全體主創人員到上海看外景,晚上七點半在和平飯店北樓1110室召開會議,會上導演和我説:“電影中可能有十齣戲的片斷,有京劇、崑曲;有念、有唱,梅先生你們是怎麼安排的?”我説:“應該是梅先生自己來比較合適。”導演用字字有聲的習慣和我説:“一位七十三歲的老人唱電影中十六歲的李鳳姐、十七歲的蘇三、十八歲的杜麗娘您看如何解釋?”我説:“特異功能!”,導演急了:“不開玩笑,吳先生,其他事好商量,這件事要請您做做工作了,聲音製作是在日本完成的,那麼大的功率轉換,原聲可不能有一點瑕疵。”我還是説:“特異功能,帕瓦羅蒂屬牛,也要七十了吧,怎麼樣,梅先生和老帕一樣,盡吃牛排和蘋果!”我説明天去淞江基地我帶一個最近梅先生唱的‘太真外傳’CD,西皮、二黃、反二黃各種板式都有了,你們仔細聽聽,最終選擇,我們還是聽您的,這是規矩。”晚上十一點多了,我走出和平飯店的後門,滇池路上,這兒拍電影時要封馬路,搭出一個一九三○年的紐約49街。三個多小時的會議,談了那麼多事情,電影真是夠麻煩的。我心煩,真想到思南路獨自走走,梅蘭芳的才智會幫助我。 過幾天,回到北京,導演和陳紅笑著跟我説:“CD聽了,配音非他莫屬。”我説:“客氣!客氣!”導演説:“梅先生的聲音怎麼能練成這樣,女高音歌唱家到這個歲數都不可能,何況男的假嗓子。”陳紅笑著説:“功夫唄!”是啊!功到自然成。 晚上,我和幹面衚同梅先生家挂了電話,梅夫人接的,梅夫人很少顧問劇團或者電影的事,和以前香媽一樣,她要我回家吃飯,我説不了,請梅先生晚上到北影來一次,我有事請教。 梅先生到北影“大公雞”紅樓招待所,已經九點半了,我已習慣,這是他精神最好的時刻,那天,我們談到深夜,他開了那輛特別經得起碰撞的,北京市很難得有的瑞典進口的豪華VOLVO車,我們在新街口附近吃了一點夜宵,然後他再把我送回北影,我們進了北影大門後,院內幾乎沒有路燈,古樹參天,很有點驚險片的意思,他和我説:“晚上,你就裏邊待著,不要出來。”我説“明白了,我也沒地方去,一般拍鏡頭都是晚上,我跟著學習、學習。”梅先生説:“陳導演很認真,很好,很客氣。”我側臉看看他,多坦蕩,真像他的父親啊! 這天的談話很重要,談話的環境也好。 我把導演對請他配唱的決定告訴了他。梅先生淡淡地説:“沒事兒,都是打小學的,樂隊方面,你跟大龍(舒健先生、姜鳳山老師的外孫,現在梅先生專用琴師),好好安排,就用梅劇團的,都是熟手了。” 我説:“時光倒流九十年,樂器要全部根據一九一五年代的複製,小鑼直徑一定是15公分左右,才能出這種奇特的聲音,銅質更重要,要找老人,我們會根據一九二○年唱片來模擬。反覆試驗,整個電影有關京劇內容的,回歸歷史真實,必須十分嚴肅,不然就會和如今影視劇中的京劇鏡頭一樣,外行看了很可笑,內行看了很假,很滑稽,電影品質也大打折扣,我們不會!唱方面,孟小冬請珮瑜,我跟她説了。你父親的唱,你看……” 梅先生説:“唉!説來話長,還不是靠小時候那點幼功,和父親過世以後,每年幾乎二百場以上大戲的演出,《鳳還巢》算是‘息功’戲了,這是實實在在的鍛鍊和積累,到春節,一天上午、下午、晚上唱三場,對二十幾歲的我,練人哪!” 我説:“擔心的是音質在電腦上的反映,頻率、振幅要求很高,國産大片要趕上國際水準,在技術上,無論是照明、音響、布景都是偏軟的,這次中影是下了大決心了。海內外同胞,你們家那些老朋友、老世交的後代,分佈港臺、世界各地,紛紛和我聯繫,看電影、聽梅音,望梅止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