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我的創作心路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8-26 17:00:33 | 出版社: 團結出版社

今天我所要講的,是有關我的藝術創作經驗和個人的觀點,肯定有些朋友或同行和我的看法不一致,甚至認為我有點偏,不過沒關係,因為這些觀點是根據我個人的創作實踐而來的,是屬於我自己的,你們由此認識我就行了,我不會將它強加於別人,或攻擊別人,也希望聽聽大家的批評,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不要因此而傷感情,這是我首先要説明的。

現在想就五個方面來談談我的創作甘苦,這甘苦,主要就是中西結合的甘苦,也就是圍繞著我的創作歷程來講的。

一、畫架與畫案

西洋畫總的來講是在架子上畫的,在壁上畫的,是立起來遠看的。當然他們也有放平畫的,因為現在什麼都有。像美國的傑克遜波洛克,把畫布鋪在地上,提著油漆到處跑,讓油漆流,看那一段好,把它剪下來,但這種例子比較少。他們因為在架子上畫,所以必須遠看,常常要退後看一看,不對,再改。中國有句老話“遠看是印象派,近看是鬼打架”,所以其效果是上了墻以後的效果,著重于距離,隔著距離才能看出造型美的效果。中國畫就不一樣,是在案子上畫的,因此畫家是坐著畫,大點的要站著畫。有的是畫手卷、長卷,邊畫邊卷,所以看的時候也是一點一點地看,這叫“讀”畫,一旦拉開了距離,欣賞造型就比較弱。西方著重在造型,中國著重于意境,看畫裏面的境界、詩意。當然也有例外,中國古代有些畫家很高明,在畫以前先把紙或絹挂在墻上,憑著感覺計劃哪要高哪要低,江山已經在紙上,胸有成竹了再畫,這種比較接近西方的視覺形象。這是東西方欣賞藝術的角度最大的區別。中國有些畫家主張“盡精微而致廣大”,我認為這不是絕對的,因為盡精微不一定致廣大,中國畫的筆墨很好,因是從內容(故事性)出發,根本不能看到造型效果,遠看的時候看不出什麼來。不過也不全然如此,古代有些很好的畫,如范寬的《谿山行旅圖》,遠看效果還是很好,很壯觀。我覺得在中國人裏面最早發現這個問題的是蔡元培先生,蔡先生説“西方的繪畫接近於建築,中國的繪畫接近於文學”,我覺得在他那個時代,那樣的概括很有道理。接近建築就是接近造型,接近“看”的效果;至於中國畫則是“讀”的,是慢慢讀的,不是就視覺形象來看的。

我畫畫不用畫案,而是用一塊大板平擺,這個板很矮,大約是我站著的時候膝蓋那麼低,我是站著畫,可以看到全局。同時依實際需要,有時候立起來畫,有時候平著畫,交錯進行,如此整個局面就可以掌握了。我的房間不大,想要畫大一點的畫,就把板子收起來,地上統統都是案子,我的個兒矮,多半踮起腳尖看,這樣還不夠,往往還得爬上桌子,用鏡子從天花板上看下來,所以看畫還是要看上墻以後的效果,沒有上墻,這張畫算沒有完成。我所追求的是中國的意境同西方的視覺形象這兩方面的結合。我作畫的構思多半喜歡較中國式的,中國人民能夠接受的,但這時候要找出形體本身的意境,因形象才能夠吸引人,這種形象的感受,基本上是西方的。當我發現某一棵樹、某一幢房子,或某一塊石頭長得特別有意思,我就首先抓住它,好比我寫劇本,我不是先寫劇本而是先找主角,我發現那個好演員了,我就根據這個演員來寫劇本。因此,我是先發現形象,發現了這棵樹,發現了這塊水、這塊石頭,這個有意思了,我才圍繞著它構成畫面,再拿其他的東西配合起來。基本上三十幾年的工作都是這樣,構思是浪漫的,組合的,但每一個東西都是具體的,是真寫生的,在這樣的情況下,畫一張畫往往東奔西跑,搬家組合,很多意境是虛構的。這就是從畫架與畫案來説形式與意境,也是從我自己的經驗來的。

二、具象與抽象

為了談抽象美,我在國內受到不少的批判。我講的抽象,是繪畫的抽象,形式的實踐。有些藝評家從哲學的觀點,抽象的含義,和抽象的歷史來辯駁,這我不管他,我所體會的是抽象的感覺。同一種形象,有美,有不美,造型結構的因素不一樣,發現美的因素在哪,把它的關係抽出來,再把這東西還原的時候,它才能造成美感。亨利·摩爾所看到的人,和別人看到的不一樣,他看到的是人的機器、人的運動、人的起伏、窟隆,他把這些人的構成因素抽出來。而傑克梅蒂的作品很乾瘦,把生命之間勉勉強強連係起來。馬約則看到了人的豐滿,強化了飽滿的造型。同樣是以人為題材,不同的作家抽出不同的因素來,這些因素都是人本身原有的,只是被分別抽出來而已。我所講的抽象概念就是從這個方面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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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風格 第五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