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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途
去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
南都:從1995年到北京,到現在,你不斷地遊歷各地,也不斷地回到北京,為什麼?
周雲蓬:一方面自己想找找更便宜更好更舒服更安靜空氣更好的地方。中國是個怪胎,所有的文化資源都集中在北京。但除非你自己修煉得特別好,自給自足了,在山林裏可以閱讀寫作什麼的那也行。過去總是出去尋找一段,時間長了需要和朋友交流,看看話劇啊演出什麼的,那只能過一陣再回到北京。但我想這個會越來越游離開,每個人到了一定年齡都想去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按照自己的氛圍把那種小型的群落建立起來,比如説你可以在地方上找到三五個朋友,比如現在是時間越走越長了,半年回來一次或者一年回來一次,不像過去,現在北京的時間比例越來越少了。
南都:在紹興住了多久了?
周雲蓬:紹興住了有半年多,可能還會更住一段時間。
南都:你在《獨唱團》上寫的《綠皮火車》讓很多人印象很深刻,理想的旅途是怎樣的?
周雲蓬:理想的旅途我覺得是很私人的,很便宜,不是計劃內的,多些給你啟示的偶然性發生,有些歧義和誤會,也不會太奢侈,坐綠皮火車會有很多故事發生,那你坐動車軟臥基本上就沒什麼故事發生,很快就到目的地了。因為現在交通工具也是越來越統一了,所以我們現在到一個地方儘量步行,在一個小城,你走幾站地,一個城市半徑就差不多了,在一個小城市裏散步穿街穿巷那樣比較有意思,但對於大城市就不適用了。現在你想坐一個綠皮火車也很奢侈,不大容易了。
南都:這十年,喜歡的東西有沒有發生改變?閱讀的書,喜歡的音樂?
周雲蓬:那也經常變,因為十年那麼長,像我最近就比較喜歡民間的戲曲,像蘇州的評彈,京韻大鼓,特別是現場的,我們在開封就去茶樓聽豫劇,因為戲曲就要聽現場的,和週遭的環境結合得特別好,氣氛就出來了。現在看書都看最感興趣的書吧!最近在紹興看張岱的傳記,張岱就在那兒生活過,還有一些科幻小説,《銀河系漫遊指南》,特別有趣,還有它那個系列,《宇宙盡頭的餐館》,特有想像力,語言也好,跟咱們中國也很貼近,強拆的事,什麼把地球拆了之類的,過去看王小波。去尋找那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南都:過去的趣味是什麼樣的?
周雲蓬:過去也聽打口帶啊,歐美的音樂,比方説涅槃啊,因為那時候彈吉他的脈絡都是西方的,從鮑勃·迪倫,進入平克·弗洛伊德的時代再到金屬,但後來有的時候你在中國遊歷得多了,比方説你在蘇州或者到哪兒弄一個涅槃在小衚同聽,怎麼聽覺得不對勁,覺得和自己關係不大,可能人到了一定年齡想做一些和自己血肉相連的審美。你周圍的環境、自己的土壤,生在中國,你熟悉這個東西。而且戲曲它講故事的方式,敘事的方式,有的是很現代的,尤其是現場。因為我們現在主要的演出不是做唱片,是做現場,一個歌手現場好才有説服力。
南都:就現場來説,和過去在酒吧駐唱有什麼切身的變化?
周雲蓬:我們剛開始做現場的時候是不要門票的,那時候在樹村,十幾個樂隊演到天亮,一個樂隊分十幾塊錢就回家了,每個觀眾都免費看,無名高地也是這樣,人們消費酒水。那時候對演出的要求沒那麼嚴格,現在我們要靠這個為生,而且現在物價飛漲,必須要靠門票為生。觀眾買票來看演出,要求更嚴謹,細膩週密,不像當年坐五六桌客人,都是朋友你隨便唱著玩兒。但現在民謠可以做得更加仔細,所以我們有的時候除了酒吧也儘量爭取做一些劇場的音樂,做一些音樂廳的音樂,那樣對自己要求也會高一些,做出一些很有結構更細緻的音樂。人們買門票來看演出,人們在消費嘛,這也是這些年民謠的一個變化吧,從廉價的酒吧走向中端的門票的消費。
南都:是你前面説的從女朋友到妻子的那個意思嗎?
周雲蓬:是,你會更有責任感,一場十塊錢的演出可能每個人的責任感並不強,就是大家發泄嘛,玩嘛,但現在你不能自己玩得很high,但也不是完全媚俗,觀眾喜歡什麼唱什麼,我覺得這裡分寸感很重要,怎麼能夠按照你的風格吸引觀眾,而且音樂有點節制,結構感更勻稱。
南都:那會不會有一層束縛呢,或者和民謠原先背離的那種。
周雲蓬:保證會有的,都會有一些犧牲,但也沒辦法,這是大勢所趨。比方説具體做一個劇場的演出(大概)兩個半小時,你不能自己高興了,一演演五個小時。譬如在北大階梯教室演出,相對來説要嚴格很多,因為大家都安安靜靜坐在那兒。我覺得這其實是一個音樂人的能力的問題,一兩個小時的現場你能調和得非常隨意,外松內緊,粗一點的就是中規中矩,想把自己表達的表達好。我覺得你想説的那是每一個音樂人的夢想就是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得非常“飛”,又不拖遝,這是一個功底的問題,要積累吧,現場經驗啊、技術啊,心態啊,市場要靠這樣的人去爭取,如果民謠音樂每個現場都很差,那人們可能還不如去聽聽別的什麼。
未來十年備忘錄之周雲蓬
1.你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能夠靠音樂和文字作為生存基礎,生存得更自由更舒服,按照自己興趣賺錢,又不太多損耗自己的性情。
2.你最願意放棄的是什麼?如果非得放棄的話。
放棄的話可以放棄繁華熱鬧,和人群和中心能離遠一點
3.你最想擁有哪方面的才華?
我覺得是想像力吧,我最看重的或者説希望更多擁有的是想像力,包括對幸福對痛苦對人各種選擇的想像力。
4.你覺得十年後的中國是什麼樣的?
十年後,真不知道,我也沒想過,想像不出來。
5.你覺得誰會是十年之後最有影響力的文化人?
我覺得那應該是韓寒了吧,又年輕,現在也銳氣正盛,身體也挺壯(笑),熬也能熬過去,如果沒有異軍突起的人物出現應該是他吧!
6.你有什麼話對十年後的自己説嗎?
十年後都老了吧!如果要説什麼的話就是,無論有多大生活的波折和變化也不要瞧不起十年前二十年前的自己,覺得:哦,過去都白活了。人有時候對自己也很無情,會把自己都否定掉。我覺得對自己起碼也應該講良心,要誠實,而不是喜新厭舊對過去一棒子打死,因為用不著了,反正都過去了。
7.你希望什麼能不要改變?
我還是周圍社會的人呢?我覺得是對爭取自己自由度的本能不要改變,一個社會最可怕的是人群變得很犬儒或者很冷漠,人們對爭取自己自由的熱情不要改變,每個人的生活就會有希望。
8.你又老了,你怕死嗎?
我其實挺害怕死亡的,但也不比普通人更害怕,程度是差不多的,但絕對不是不怕死的那種。
采寫:南都記者 李昶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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