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宇 你們倆是怎麼相識的?
黃苗子 這裡邊有爭議,我跟她有兩個版本。我記得是在葉淺予家見面的。當時,我經常去找葉淺予,晚上,鬱達夫來了,我沒有發現他帶著鬱風來,就説:“達夫,你管管你的侄女啊!”鬱達夫答道:“你瞧,我帶她來了!”
鬱 風 沒有。當時我才十七八歲,初出茅廬,從北平藝術專科學校剛畢業。我年輕,什麼也不懂,跟著叔叔鬱達夫到處亂轉,鬱達夫帶我去霞飛路的漫畫俱樂部,黃苗子他們幾個漫畫家就經常在那裏聚會。我記得清楚極了,沒有錯的。可能也不矛盾,他説的是一回事,我説的是一回事。當時是在一個按摩院的樓上見的面,那是一個不大好的地方,可能不僅僅有按摩。他們一幫人在一起,我跟張光宇、張正宇、丁聰、葉淺予,還有黃苗子見的面,都是頭一次,以前不認識他們。
李懷宇 當時初次見面的時候,你們兩人一個當國民黨的官,一個是進步青年。
鬱 風 其實無所謂“進步”。黃苗子他們也不屬於右派,也沒有國民黨的右派關係。後來,是為了階級鬥爭才劃出來。當時國民黨也“爭地盤”,但是沒有爭到什麼。
黃苗子 國民黨爭取不了我們,我們也不聽國民黨的話。像徐志摩和胡適他們關係很好,但是從來不聽國民黨的話。所以,這個是很難講的。
李懷宇 朋友間的志趣相投很重要。
黃苗子 我們主要在來往中,彼此吸收東西,像邵洵美、鬱達夫,我們從他們那裏學到很多,自然而然套進去的。
李懷宇 你跟鬱華、鬱達夫的交往如何?
黃苗子 我沒有見過鬱華。但是當年上海有一個南社俱樂部,是紀念南社的,柳亞子主持,算是南社的後身,有鬱華,也有我。有一個南社點將錄,把水滸的一百零八人編到南社俱樂部的一百零八人身上。我是“矮腳虎”,鬱華是什麼我記不起來。
我跟鬱達夫的交往還比較多。只要鬱達夫從杭州來,邵洵美一定找我跟他們一起吃飯、聊天。他給我寫了十首詩,我當作寶貝裱起來。抗日戰爭時我有四首詩丟在香港,有一首胡適之寫給我的詩,一首是鬱達夫寫給我的,一首魯迅的,一首顧頡剛的。1940年我去新加坡,鬱達夫陪我玩了一個禮拜,臨走鬱達夫送了我一首詩。
1940年,我跟鬱風還沒有戀愛,但是一到新加坡打電話給鬱達夫,他第一句話就問:“你是不是跟鬱風很好了?”我回答説:“沒有呢。”(笑)1944年,我才跟她在重慶結婚。郭沫若和柳亞子還合寫了一首詩。沈尹默是我們的證婚人,也寫了一首詩。
李懷宇 你跟鬱風是怎麼相愛的?
黃苗子 因為老談藝術和創作,在書信中也談,還聊一些文藝界的情況。鬱風在香港編了一本雜誌《耕耘》,我是發行人。後來我在重慶,夏衍、徐遲、馮亦代很多人都在一起。出了兩期,就因為抗戰結束了。
黃苗子生於廣東香山(1925年改名“中山”)的書香世家,閱讀和背誦古詩文奠定了文學基礎,練習書法則是他每日樂此不疲的內容。十六歲時,黃苗子創作的漫畫《魔》入選香港學生畫覽,並在葉淺予主編的《上海漫畫》發表,使他對上海無限嚮往。1932年,黃苗子從香港前往上海,開始藝術的漂泊之旅;一年後,鬱風也隨家人從北京南遷上海。與黃苗子不同的是,鬱風的*官父親和大作家三叔在她的生活中佔據重要位置,她先在北平藝術專科學校學習油畫,隨後到南京中央大學在徐悲鴻、潘玉良門下深造。
李懷宇 20世紀中國很少有夫婦兩人都是藝術大家的,兩人成就如此之大。
鬱 風 我們不敢比,錢鍾書、楊絳,吳作人、蕭淑芳,張伯駒、潘素,都是夫婦藝術家。80年代,他的書法、我的畫出版比較多了。
黃苗子 我們都是票友,根本沒有成為什麼“家”。
鬱 風 都是半路出家,他的老師鄧爾雅當時根本沒有想到過他會有多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