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中國藝術市場上,最火熱的詞,已經不再是中國當代藝術或者寫實油畫,而是當代水墨。以前當代藝術和觀念藝術領域的明星如方力鈞、邱志傑等人,都已“轉投”水墨藝術了,然而當代水墨,其市場的走向,又有其特殊性。4月2日,由中國對外文化交流協會、北京德美藝嘉文化産業有限公司、青年藝術家扶持推廣計劃辦公室、薈珍屋藝術中心合作舉辦的“水墨當下——中國當代水墨藝術研討會”上,中央美院副研究員劉禮賓在被問到“面對當代水墨市場的火爆,有什麼建議”時,直言“現狀就是這樣,好的和壞的,它們會一直存在”。
或者由於市場和學術的共謀,或者歸功於中國藝術市場水到渠成的回歸,當代水墨在最近兩年創造出了當代藝術的市場奇跡。2011年春拍,吳冠中的《獅子林》拍出1.15億元,同年秋拍,崔如琢的《盛世荷風》以1.01億元成交。2012年秋拍,中國嘉德兩場水墨專場上拍176件拍品,成交率87%,創下近一億元的成績。2013年保利在香港的秋拍,史無前例地以三場水墨主題的專場開場,共得到2.26億港元的成交額。
從市場到學術,當代水墨已經站到聚光燈下,西方也對當代水墨表現出濃厚的學術興趣——大都會博物館舉辦“水墨藝術:中國當代繪畫的前世今生”,大英博物館舉辦現代中國水墨畫展,吉美博物館舉辦“文人畫與中國藝術創作之路”,波士頓美術館也舉辦了以“與古為徒:十位中國藝術家的回應”為主題的展覽。噹噹代水墨以全新的姿態進入國際視野,2013年蘇富比和佳士得爭先恐後舉辦以中國當代水墨為主要內容的展覽和展售,也就不足為奇了。一度被當代藝術視為 “老冬烘”、又被傳統水墨界斥之為“缺乏承繼”的當代水墨,“鹹魚翻身”,迎來迅速發展的市場時期,勢頭之猛,出乎業內人士的預料。
改變了“言水墨即傳統”的格局,當代水墨,是藝術市場中“最IN”的詞,劉國松、朱偉、徐樂樂、李津……那都是市場最紅的寵兒。
早在2000年左右,那個寫生、筆會熱鬧的時節,水墨界迎合社會上的送禮社交需求,著實火熱了一陣。劉禮賓認為,2011年中國市場達到高點後,傳統書畫板塊面臨資源枯竭的問題,當代藝術也處於被動盤整的狀態中,而此時的當代水墨,在創作形式上結合了水墨和當代藝術的雙重語言特性,在精神上更多地保持了中國文化的精神內涵,符合時下的審美趣味,因而也得到了更多新銳收藏家的共鳴。一個英國議會代表團曾經到北京向中國城市文化産業發展聯盟副主席彭中天打聽中國文化和水墨藝術的現狀,他很驚奇,問英國人為什麼對這個感興趣。對方回答,水墨,不僅僅是工具和技法,更代表了中國的價值取向和文化內涵。
“上世紀70年代出生的水墨畫家太成功了,一張畫幾十萬,但沒有人想想到底有什麼問題。”評論家李小山説。“我們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太膚淺——拿一張荊浩,如今看得手舞足蹈的,能有幾人?能讓人靜下來,像看古畫一樣欣賞的作品,沒有,大家都太強調時效性了。”劉禮賓很怕美國藝術那種觀念化、點子化的創作理念對當代水墨的戕害。
在談到中國水墨畫的市場時,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當代藝術批評家夏可君將之細分為三個市場——以禮品為主要的流通渠道和拍賣市場構成的純粹國內市場、畫廊和投資基金介入水墨領域所形成的市場、以國際藝術博覽會和國際拍賣行所構成的國際市場。在他看來,在中國這個“混雜現代性”國家,三種市場必然導致三種水墨藝術樣態並存——傳統、程式化的水墨,充滿現代主義色彩而筆墨味道稀薄的水墨,和以徐冰、蔡國強為典型的符合國際觀念的水墨,“這三種樣態,很難調和”。
“水墨的各種生態、各種市場,都是複雜多元的——這就是中國的特色,我認為它們會一直這樣發展下去。”畫家何先球説。在混雜的市場生態中,水墨遇到的問題遠比其他藝術門類更具有中國特色,經紀人制度的無法建立是首當其衝的問題。彭中天表示,國畫家多願意在畫室裏和走穴筆會銷售中銷售作品,或與畫店合作,很少有畫廊願意進行系統的水墨推廣。畫家長期自營作品,自己盲目定價,一旦畫家自己免費送出去的畫進入市場,這些沒有買入成本的作品就會嚴重擾亂價格體系。
經紀人體系的不健全,也使得當代水墨逐漸陷入自説自話的窘境。“很多展覽,都是業內人士做給業內人士看——我們都不是‘娛樂’大眾,而始終是‘娛樂’精英。”一位畫家如是説。“一部分畫家價格極高,令國外的同行藝術家望塵莫及,但仍然有大量藝術院校的畢業生、青年藝術家,沒有推廣和展示的平臺,生活艱苦。”德美藝嘉首席執行官董藝希望當代水墨界在市場領域有更加公平、透明、開放的平臺。
沒有市場平臺、沒有市場模式、沒有評價體系,如今最方便的行銷水墨的手法,就只剩炒作——用大量展覽轟炸出一個關注點,然後再對藝術家進行包裝。有人説,當水墨的價格走在學術認證之前,強勢介入的資本與學術支撐的短板形成極大反差,可能就會重蹈中國當代藝術在市場上的覆轍。
夏可君覺得這個問題簡直無法可想。“在混雜的狀態中,我們必須處理筆墨、形式、觀念三者之間的關係——太傳統我們當代人不懂、太西方我們太懂,都不行;那些火藥一炸的點子藝術又已經過時,沒有生長性和持續性。所以水墨要既有爆發點又有持續性,需要相當長時間的積累。”怎麼處理其中微妙的關係,這種處理的結果又如何能夠反映到市場表現上,我們只能拭目以待。“站在當下,當下的自然與今天的人、社會的矛盾,是我們水墨藝術家需要思考的。”何先球説。所以,先別管那市場如何了,“做自己要做的那塊,各司其職”。劉禮賓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