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繼遂:下一個問題我想交給勞倫斯先生,他曾經成功在中國挖掘了一批前衛藝術家,並把他們介紹到西方。以這次的香港藝博會為例,大量的西方畫廊帶來他們的作品,雖然他們與中國當代藝術的視覺體現和具體表現內容不一樣,但我們承認當代藝術是一種國際現象,並且有一種大體相同的展示體系。勞倫斯先生是否認為中國藏家也會逐漸接受西方或者中國之外的當代藝術作品,成為他們收藏一部分?
勞倫斯:中國很大,人口眾多。我相信,遲早總有些人會喜歡收藏西方的藝術品,這不是一個問題。就像有人會喜歡印度尼西亞藝術,日本藝術,非洲藝術一樣,任何偉大的藝術品,都是會被人發現的,“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但是不是每個這兒的人都會喜歡西方藝術 ,我也不知道。事實通常都存在於之前提到的兩個極端之間。
對我來講,最有意思的問題是:哪個西方藝術家的東西會被中國藏家接受與喜歡。中國這麼大,而且人們變得越來越富有。中國可能會很快打破西方藝術家排序的一些常規,只要這兒的人們認為他們喜歡這些作品的話。舉個例子:安迪沃霍爾和他的藝術在西方講述了一些特定的東西,他成了近五十年來世界最頂尖的藝術家。他的價格有段時間也變得很瘋狂。然而,要是這裡的人們認為,安迪的藝術很棒,但似乎像來自過去的東西,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東西,和這裡的生活關係不大,那麼安迪沃霍爾仍然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家,但很可能有另一個貼著“20世紀西方藝術史上非常重要的藝術家”出現了。
龔繼遂:我們想問一下季玉年女士,作為香港本土畫廊的負責人,她是在東道主位置上,很多中國藝術品是放在亞洲藝術的範疇內呈現的,這次香港藝博會有巴塞爾體系的作品和風格的呈現,這超越了商業呈現的範圍,您認為這對於香港藏家和大陸藏家的文化視野、收藏意識、風格選擇、以及對作品的期待和要求,會産生什麼影響?
季玉年:我在香港20年了,見證了香港從文化沙漠、沒有藝術市場到現在已經舉辦第五屆香港藝術博覽會,所以真的挺開心的。我覺得此屆香港藝博會頗有成效,他們招攬了很多國際大畫廊進來。香港確實成為了亞洲藝術品交易平臺,但還不能稱它為文化中心,因為文化中心有博覽會、人才、學校等全面配套,但我沒有看到香港政府在這方面政策有什麼特別政策。
亞洲人是有錢的,但是收藏對於大家來説卻是陌生的。我覺得之前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火爆,是因為很多外國人看中了中國藝術品價格很低,但現在情況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市場變得成熟了,很多藏家變得更加專業。在20年前,藏家一聽到藝術家的名字就會買作品,但是現在大家都會先看是哪個藝術家,他的作品什麼樣?開始對學術要求提高了。
新的畫廊進入香港後帶來許多名家,但是亞洲人並沒有跟著熱情起來,這是因為亞洲人有自己的文化背景,而藝術欣賞的品味不是立馬就能改變的,這需要長遠的積澱。
龔繼遂:下一個問題想問下唐人畫廊的鄭林先生,唐人畫廊的經營風格,屬於798藝術區內比較前衛、獨樹一幟的的畫廊。唐人的信念是要把今天的學術標準轉變明天的商業標準,請問鄭林先生所謂的學術呈現和商業運作如何在一個商業畫廊裏做到平衡?
鄭林: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從中國當代藝術這幾年的情況來看,真正在做實驗性當代藝術的畫廊,不止我們一家。其他的很多畫廊也在找學術和商業的平衡,但實際卻很難做到兩全。
嚴格來講,特別在2008年金融危機以後,這個問題越來越難解決,很多畫廊都不盈利。所以從我們1997年在曼谷成立到現在為止,我們都不像有些畫廊一直希望的增加藏家和客戶群那樣,認為買家越多,銷售量越多。實際這麼多年唐人做的是減法而不是加法。可能大家都認為一個畫廊名氣越大,學術上越成功的時候,藏家群體應該越多。但我卻認為這兩者不等同。
我們從小到大很難接觸到藝術教育,所以一般亞洲人都喜歡唯美、漂亮的作品,再加上價格不貴,就會有很多人願意買。在這種雅俗共賞的情況下,藏家普及面很廣,我們1997年在曼谷成立的時候就是這種狀態,當時做的展覽,作品很容易就全賣光了。但當進入到當代藝術範疇的時候,情況就有所不同。欣賞當代藝術需要更前衛的觀念和思想,另外原有的藏家無法接受當代藝術的價格,這些都是客戶數量減少的原因。2006年,唐人畫廊的分部開到北京後,更多的是在做大型裝置展覽,這種展覽的受眾面很小,所以可能原來有1000位客戶,但到了2000年後就只剩下兩三個客戶了。我覺得這是一個金字塔概念,越到高端人越少。
所以我覺得我們就像在鑽牛角尖一樣,越是真正做學術性研究的時候,作品越難被收藏的。但有可能最終我們藏家會變成一些國際的重要機構。
2006年是作品最好賣的一個階段,但當時也有問題存在,那個時候的買家有80%都抱著投機的目的。真正難得的是2008年到現在這個階段,金融危機之後還在買作品的,我覺得就是真正偉大的機構和藏家。
龔繼遂:謝謝唐人畫廊的發言。下面請問保利拍賣公司當代藝術部的負責人賈偉女士,保利作為中國最大的拍賣企業,在近兩年來成交總額位於國內甚至全球拍賣業的榜首。從在商言商的角度講,作為第二市場,保利與處於第一市場的唐人畫廊可以有實驗、學術和商業平衡不一樣,拍賣公司要求的是可銷售性和商業效果,需要建立成熟的買家群體來做商業銷售。你作為部門主管,能給我們介紹一下保利是主要把境外的藝術品賣到中國來,還是主要用成熟的藝術品來鞏固和發展中國藝術品市場,同時把中國的作品賣到國外?
賈偉:從2006年開始,張曉剛的作品在蘇富比拍到過千萬人民幣,於是很多做古董和近現代收藏的人,突然之間轉移到當代藝術,因為他們有一種投機的心理,覺得當代藝術資金的轉化速度更快。
到2008年的時候,藏家們突然轉變,開始有自己的評判標準,再也不會聽風是雨。他們開始買所謂的學術作品,也就是藝術家創作生涯當中最代表性、或者最具有藝術性的作品。但是這種作品,在拍賣市場上流通的數量很少。2009年下半年至2010年的時候,藏家又有了新的變化,變得更加個性化了。在2010年的時候,我參加了一個關於收藏的討論活動,我們在探討一個問題:應該收藏什麼?很多人尤其是收藏當代藝術和剛剛進入市場的藏家都在質疑這個問題。直到今天我都覺得收藏當代藝術有更深層次的意義,即對接藝術、歷史與文化。藏家收藏的不是浪漫和唯美,而是文獻。
在這個過程當中,藏家隨著當代藝術的發展慢慢調整,而保利則跟著藏家調整,我們之前只是一個平臺,但是現在我們是一個揚聲器,通過不斷做一些大型展覽,讓更多人來關注當代藝術,對當代藝術收藏産生興趣和熱愛。
回到龔老師剛才説的,中國人是否會購買西方藝術?我認為在未來肯定會的,尤其是30歲以上的海龜人士,隨著自己自身的精神享受和文化需求,會達到這一步。但是藝術收藏需要一個過程。這些年來大部分藏家的觀念在轉變,收藏不再僅僅是投資,而是可以消費的。藏家可以把喜歡的作品收藏到家裏,來滿足精神上的愉悅。在未來的十年,我們一定可以做到把西方藝術推薦給中國的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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