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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紡織“新”力量

2024-12-16 09:53

來源:新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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紡織業,紡衣冠也織文明;紡織業,是經濟也是人文;紡織業,上天入海,“老樹新枝”;紡織業,以創新之鑰打開新質生産力之門

2024年巴黎奧運賽場,當中國健兒揮舞五星紅旗時,很少有人知道,一抹抹耀眼的中國紅,出自浙江紹興市柯橋區的紡工之手:歷經10多道工序,融入奈米防水技術和雕印工藝,不怕掉色,無懼雨淋。

遙距巴黎上萬公里的柯橋,有可媲美塞納河的浙東運河,也有全球最大的紡織品集散中心——中國輕紡城。

這是紹興市柯橋區印染産業集聚園區(資料照片)。 新華社記者江漢攝

柯橋布料製造商蕭興水,笑稱自己也應得到一枚“金牌”——中國代表團和加拿大代表團的服裝布料印花,都在他的乾雍紡織有限公司完成。

在錦綸布料上印製複雜的圖案,看似簡單,實則充滿挑戰。面對國外高水準同行,蕭興水帶領不足百人的企業,歷時近10年,一點一滴“摳”出全球領先的錦綸數位印花技術。

不僅僅是柯橋,中國紡織“新”力量與奧運盛宴的緊密“交織”,超出很多人的想像:

當劉宇坤“射落”男子50米步槍三姿金牌時,身上那套“冠軍甲”,由北京服裝學院團隊研發,擁有完全自主智慧財産權,打破西方國家對射擊比賽鞋服的壟斷;

當鄧雅文幫助中國隊首奪自由式小輪車冠軍時,那輛“摔”不壞的自行車,由東莞泰合複合材料有限公司生産,採用國産碳纖維打造;

當不少運動員因為奧運村“放棄空調”喊熱時,江蘇金太陽紡織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將玉石奈米級粉末融入纖維生産的“冰絲涼蓆”,帶來涼爽舒適;

……

原料、配料、設備、設計、織造、印染……今天的中國紡織,門類之齊全、産業鏈之完備,獨步全球。

老紡織蕭興水篤信,一塊布的傳統認知已被顛覆,不能再用老眼光看“新”紡織,“這個産業早就不是紡布、染色那麼簡單,而是全面融入了新動能、新設備、新工藝、新技術”。

探華夏史,錦絲繡線與燦爛的中華文化經緯交織;看新時代,國潮新韻編織美好生活;發展新質生産力,“老紡織”依然朝陽。

中國輕紡城國際布料採購中心(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江漢攝

這塊“布”,深度參與“編織”中華文明

地球上有人煙處,就有紡織的影子。

距今6200多年前的蘇州草鞋山新石器文化遺址,出土了迄今中國最早的紡織品——葛羅織物。而新石器文化的另一個紡織代表物,則是同樣源於中國的楮樹皮衣,被譽為無紡服裝的活化石。

“紡織、服飾,是人之所以為人的一個重要標誌。”上海紡織博物館館長賈一亮説,“紡織在人類文明的進程中從未缺席。”

萬物皆可紡,經緯織文明。麻、葛、絲、毛、棉……既是服飾、家居、藝術品的原料,也服務於醫衛、工程乃至軍需,甚至充當過貨幣。

1200多年前,唐朝一個平常的冬日,河南澠池一條不寬的路上喧鬧異常。一輛裝滿陶器的馬車陷在冰雪裏,把路堵死了。

眼看夜幕降臨,堵在後面的旅客越聚越多,一個叫劉頗的人走了上去,問道,“馬車上裝著的罐子值多少錢?”答案是“七八千錢”。

劉頗打開包袱,拿出一些細絹“買”下這些罐子,然後命令僮仆把馬車上的罐子推下懸崖。重量減輕,車終於動了,人群歡呼起來。

這就是“劉頗當機立斷”的故事——在這裡,紡織品發揮了貨幣功能。

在中華語境中,“衣食住行”是人的最基本需求,“衣食足而知榮辱”是文明的常識。至於“衣錦還鄉”“錦衣夜行”等成語典故,同樣表徵著“衣”的權重。

唐代大儒孔穎達對“華夏”二字做過註釋:“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

古代對親緣關係的等級制度叫“五服”,中原華夏諸侯的和平會盟稱為“衣裳之會”。

從戰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北魏孝文帝服制改革,到近代中山裝登場……小小衣冠,藏有禮樂典章、攸關家國治理。

深度參與“編織”中華文明的紡織業,也深深標刻著文化自信。

2024年春天,一場名為“衣生萬物,傳統重構——五色華彩馬面裙”的專題展,在上海紡織博物館向公眾開放。眾多展品中,最讓參觀者震撼的,是一件由馬面裙改制的上衣。

這件衣服由一名美國女士捐贈。她的祖輩19世紀曾來中國做貿易,帶回的這件中國衣服,繡有寓意福山壽海綿延不絕的海水江崖紋、雲龍紋、鳳鳥紋,是他們家族的“傳家寶”。

身穿馬面裙的遊客正在參觀上海紡織博物館。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徐歐露攝

馬面裙展吸引現場觀眾逾4萬人次,線上瀏覽破百萬,甚至有男士專門跑到試穿區體驗一把。

這盛況,在賈一亮的意料之中。“隨著中國傳統服飾文化熱度不斷攀升,馬面裙非常火爆,不斷出圈。”

今年秋天,由柯橋設計師高晶打造的蝴蝶紋樣刺繡布料,被做成時裝在深圳銷售。這款布料的設計靈感,來源於高晶見到的一件湘繡嫁衣:黑色的底布,幾乎被蝴蝶和花卉刺繡遮滿,“每條線、每只蝶,仿佛都帶著千年的文化密碼”。

這名紹興晶遠創意設計公司的總經理,今年完成了本科畢業論文——《湘繡藝術元素在服裝設計中的應用研究》。幾年前,經營刺繡布料已多年的高晶,決定回爐攻讀“服裝與服飾設計”專業,把目光投向有2000多年曆史的湘繡——她總想知道,一針一線的源頭在哪。

嫁衣是她得到的答案之一。高晶在論文中分析認為,蝴蝶紋嫁衣可能源於苗族傳説中的“蝴蝶媽媽”。“苗族群眾相信萬物都是由‘蝴蝶媽媽’孕育而生,因此把蝴蝶刺繡在衣服上,表達對先祖的尊敬與膜拜,同時也祈求‘蝴蝶媽媽’保祐。”

9月18日,模特在義大利米蘭時裝周“柯橋日”活動上展示時裝新品。新華社記者李京攝

這塊“布”,見證數千年中外文明交流互鑒

米蘭伊辛巴爾迪宮,全球藝術家、設計師趨之若鶩的時尚聖地。

在這座建築誕生的16世紀,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從遙遠的東方歸來。他唸唸不忘“松江布”:“松江地區盛産水稻和棉花,當地織造的布匹供朝廷使用。”

當時的松江,已經有“衣被天下”的美譽。而“松江布”的輝煌,離不開一位偉大的東方女性——黃道婆。正是她改良了紡織技術,提高了生産效率,使“松江布”享譽一時。

大航海時代的風,順著海上絲綢之路,將“松江布”吹向歐洲。在歐洲,這種又稱“南京布”“紫花布”的布料,曾是上流社會追逐的時尚。

法國作家大仲馬的《基度山伯爵》中有這樣一個場景:主人公埃德蒙·唐戴斯以羅馬湯姆森-弗倫奇銀行代表的身份,拜訪馬賽市長,身穿“紫花布褲”。

在英國作家狄更斯的《大衛·科波菲爾》中,“紫花布”出現了7次。法國作家福樓拜筆下的包法利夫人,“南京布”的袍角讓人心神盪漾。雨果《悲慘世界》中的公子哥托洛米埃“最講究的服裝”,也是一條“南京布”做的衣褲。

如今,上海紡織博物館裏依然躺著幾塊“松江布”,另一個保存這種布料的地方,是大英博物館。

比大航海更早的時候,張騫鑿空西域,絲綢之路就已經開啟了東西方大規模商貿文化交流,紡織品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張騫之後的2100多年間,以絲綢之路為代表的東西方商貿通道,雖有過“短路”,但始終無改交流互鑒的大勢。新時代的中國,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倡議並積極踐行文明交流互鑒。這種交流互鑒,有著遠比絲綢和棉布豐富得多的內涵,但紡織品仍然扮演著重要角色。

正是紡織和時尚,讓米蘭伊辛巴爾迪宮迎來東方古國來客。

幾年前,柯橋曾找到義大利時尚協會主席馬利奧·布塞利,希望合作秀展,當時對方沒有同意,認為“柯橋的時尚度還不夠”。柯橋人不氣餒,與國外聯合培養設計師,辦起柯橋時尚周,越來越多布料企業開始做成衣……去年,這名米蘭時裝界的教父認為,時機到了。

2023年春天,一批義大利設計師來到柯橋走訪布料企業,由中國輕紡城創意産業中心主任阮春萍當嚮導。在這個全球最大的紡織貿易集散中心,海量、原創的布料,讓見過大場面的義大利設計師也有些挪不動步子,阮春萍不得不掐表限時。

這次柯橋之行,讓義大利設計師驚嘆的不止是布料。“他們沒想到柯橋的産業發展這麼強,他們以前只聽説北上廣深,不知道中國下一級再下一級的城市能量在哪,切身體會讓他們驚嘆。”阮春萍説。

2023年9月19日,這些被選中的柯橋布料,經中國和義大利設計師之手做成時裝,出現在世界四大時裝周之一——米蘭時裝周的“柯橋日”秀場。

設計師之一、中國美術學院時尚設計學院副院長淩雅麗,選用了柯橋企業生産的未脫脂的真絲布料。她以中國古代神話中的神鳥鳳凰為靈感,取名“典雀英鯀”。這些融合了中國旗袍和西式風格的時裝,登上了伊辛巴爾迪宮的T臺。

“這是中國內地城市第一次進入米蘭時裝周的官方日程。”柯橋區委常委、輕紡城黨工委書記袁笑文説。

2023年米蘭時裝周後,幾名國際頂尖設計師到柯橋的魯鎮又辦了一場秀。那天,一名義大利設計師的針突然不夠用了,阮春萍馬上用手機下單,不到半小時,新針已經別上了設計師的樣衣。

柯橋産業鏈之完整,震撼了義大利設計師,阮春萍耳邊不停響起“Amazing”(令人驚喜)。有設計師告訴她,“我想在這裡定居”。

今年9月18日,米蘭時裝周“柯橋日”暨2025春夏新品發佈會在義大利米蘭如約舉行。同樣是來自柯橋紡織企業的布料,不同的是設計師全部由中國人擔綱,發佈會的主題就叫“邂逅東方,邂逅未來”。

這塊“布”,支撐中國工業的起步與起飛

1929年1月,一個消息在滬上不脛而走:上海要選市花了,由市民投票!

結果大出所料——從未被視作“花卉”的棉花,居然力壓群芳,票居榜首。

《申報》這樣解釋棉花當選的原因:“花類美觀,結實結絮,為工業界製造原料,衣被民生,利賴莫大……”

古今中外,紡織一直都是重要的基礎産業。在大仲馬寫下《基度山伯爵》的清道光年間,流入中國的白銀,相當大一部分是以棉紡為代表的紡織産業“掙”來的。“作為全國棉紡織業中心的松江,更奠定了上海地區,這個中國近代工業發源地的産業基礎。”上海大學歷史學教授廖大偉説。

申新九廠原址上改建的上海紡織博物館,門前矗立著紡車雕塑。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徐歐露攝

與松江相距40公里的上海紡織博物館,原申新九廠廠長陳春馥開門見山:“紡織是上海的支柱産業。”

1878年,李鴻章決定在上海設立機器織佈局,中國第一家現代化的棉紡織廠誕生,這也是申新九廠的前身。

“近代以來,紡織工業在中國民族工業崛起過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不僅改善了民生,也為整個中國民族工業積累了技術知識和人才隊伍。”廖大偉説,“紡織業是勞動密集型産業,近代産業工人主要集中在紡織企業,這直接推動了工人階級隊伍的壯大。”

“寫入中國工運史的‘二·二’鬥爭,就發生在申新九廠。”申新九廠最後一任廠長宋琴芳説。

廖大偉説,作為工業化的先鋒,紡織業在許多方面有開拓之功,比如契約精神、現代企業管理制度等。這名長期研究中國近代紡織史的專家,收集的棉紡企業原始檔案,堆了半個走廊。

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會長孫瑞哲,更是將紡織業比作新中國的“母親工業”。

新中國成立初期,紡織業工業産值約佔全國工業産值的35.7%,成為推動國民經濟恢復與穩定的重要基礎。老一輩人都記得,“國棉一廠二廠三廠……”,曾是許多城市的工業地標。

1979年,宋琴芳成為申新九廠的一名工人,此後十幾年,她沒見機器停下來過。24小時轟鳴的機杼,抒發著上海乃至全國工業化的氣息。

陳春馥回憶,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初,申新九廠一年交給國家的利稅都在5000萬元左右,比當時很多縣的財政收入還要多。

翻閱《上海市誌·工業分志·紡織業卷》,1981年上海市紡織局利潤30.1億元,稅金13.09億元,創利水準居全市各工業部門之首。而彼時,上海工業總産值約佔全國的1/8。

改革開放後,紡織業率先探索“三來一補”對外合作,成為我國出口創匯的重要來源,為中國經濟騰飛立下汗馬功勞。

2023年5月8日,在無錫一棉紡織集團長江車間,工人在特高支紗生産線上作業。該生産線可批量生産達到世界領先水準的300支純棉紗線。新華社記者馬寧攝

無錫一棉紡織集團董事長蔡赟表示,很長一段時期,我國出口創匯的大頭是紡織,紡織工業對其他工業門類的支撐作用明顯。

他回憶説,1979年,無錫一棉在江蘇率先引進外資項目,工廠就配備了當時最先進的空調。無錫當地一家企業,通過消化吸收無錫一棉的先進空調技術,逐漸成長為國內知名的空調製造商。

20世紀90年代中後期,“壓錠解困”的政策實施,紡織業又成為國企改革的重要突破口。

1998年1月,全國紡織壓錠第一錘在申新九廠砸響,拉開了三年內壓縮一千萬落後棉紡紗錠的序幕,成為加快國企改革的信號。“壓掉的都是本該淘汰的機器。回頭看,這是非常明智的。開啟了上海工業從勞動密集型向資本、技術密集型的轉型,帶動了那些老的傳統企業的突破。”陳春馥認為,紡織産業的結構調整,為後來進入的企業特別是民企,騰出了發展空間。民營經濟迅猛發展,又成為帶動紡織工業騰飛的重要生力軍。

進入新世紀,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紡織業全方位對外開放,繼續領跑。

距離無錫一棉不到100公里的蘇州吳江區盛澤鎮,自古盛産絲綢。根植于當地高度集聚的産業業態,這個彈丸小鎮擁有兩家世界500強企業——盛虹集團和恒力集團。在紡織領域,能與之媲美的恐怕只有德國小鎮黑措根奧拉赫,後者擁有全球兩大運動品牌阿迪達斯和彪馬。

2012年,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制訂的《建設紡織強國綱要(2011-2020年)》,提出發展目標是“建成能夠滿足國內不斷升級的消費需求、具備較強國際競爭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的現代紡織産業體系”。

黨的十八大以來,儘管國內外市場風雲變幻,但中國紡織業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著力推動高品質發展,産業綜合實力、品質效益進一步增強。

2020年底,中國工程院組織專家,將我國製造業26個行業和世界製造業強國作了對比和分析,指出“我國有5個行業處於世界先進水準,其中領先的是紡織工業”。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吹響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號角,中國紡織業銳意改革、創新開放,加快發展新質生産力,一定能繼續立於潮頭,走在前列。”孫瑞哲説。

2023年10月17日,浙江鴻大印染集團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員在染料全自動稱料車間工作。新華社記者翁忻旸攝

這塊“布”,托起一座“世界紡都”

“母親工業”孕育之下,一座座紡織名城被“托”了起來,一個個精彩的紡織故事被書寫。

“全國地區生産總值千億級的縣域,很多都是從紡織起家的。”袁笑文説,柯橋就是其中之一。

歷史上,柯橋就以布揚名天下。古越的蠶織、兩漢的麻布、隋唐的越羅、明清的“日出華舍萬丈綢”,“布脈”傳承不斷。

如今享譽世界的中國輕紡城,40年前還是一片水鄉農苑。烏氈帽戴戴、烏篷船搖搖的“水上布街”,則是柯橋最早的布料市場。

吳張友是柯橋最早的布商之一。那時,沒有公路,他用船載著客人,一槳一槳劃到鄉間的布料廠買布,再一槳一槳送回火車站。沒有物流,都靠人背,一次買個三五匹就是大客戶了。

每米料子售價六七元,吳張友掙1毛錢的“仲介費”,就這樣一點一滴積攢出蓄勢待發的力量。1988年,“紹興輕紡市場”開業,他成了第一批經營戶,跑到更遠的江蘇進貨,先坐“招手車”再轉火車,每天睡兩三個小時。

吳張友門市越做越大的同時,不會英語的唐建祥也作了一個決定,幹外貿!

那時候,柯橋布商大都把公司開在大樓裏,唐建祥卻專門挑了一處臨街的門面,每天傍晚,每有外國供應商路過,他就請他們喝茶。一些如今耳熟能詳的國際大牌都曾是唐建祥的客戶。後來,他將外貿業務交給女兒,在50多歲的年紀再出發,創立了自己的男裝品牌。

“柯橋人都是這樣拼出來的。”唐建祥説。

一邊是敏銳的市場“弄潮兒”,一邊是順應時代之變、抓住發展機遇的政府。市場與政府“雙手”聯彈,打造出全球最大的紡織品集散中心。

截至目前,托在“布”上的柯橋,聚集了8000余家紡織企業。中國輕紡城經營戶超過3.8萬家,銷售布料5萬餘種,日客流量超過10萬人次。

2023年,柯橋區實現紡織工業總産值1270億元。2024年前三季度,柯橋區生産總值超過1570億元,同比增長7.1%。其中,紡織業、紡織服裝和服飾業增加值同比分別增長10.2%、19.1%。

值得一提的是,以柯橋為代表之一的浙江紡織産業,年營業收入已超萬億元,規模居全國第一。

10月24日,第26屆中國紹興柯橋國際紡織品博覽會(秋季)開幕。其間,第七屆世界布商大會、2024柯橋時尚設計展(秋季)等一系列活動密集登場。從1999年首屆“中國輕紡城紡織品博覽會”舉辦至今,這一國際性展會,已經走過26個年頭,柯橋的國際朋友圈越交越廣。

“世界紡織看中國,中國紡織在柯橋。”從上游的聚酯纖維、化纖原料,到中游的織造、染整,再到下游的服裝、家紡和輕紡市場,以及貫穿整個産業鏈的創意設計、服務貿易、檢驗檢測,柯橋擁有完整的産業鏈和成熟的市場銷售體系。“柯橋紡織”也成為國內紡織業首個價值超千億的區域品牌。

柯橋區委書記陳豪表示,柯橋將堅持轉型升級不停步,加快打造全球最大的紡織品集散中心、國際紡織會展中心、現代紡織科創中心、紡織時尚品牌中心、紡織總部集聚中心。

儀徵化纖用高性能纖維材料製作的日常用品。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徐歐露攝

這塊“布”,滿足中國和世界人民“美起來”的新期盼

“百年奮鬥,中華民族實現了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的偉大飛躍。中國紡織業貫穿這一發展歷程,還擔負著‘美起來’的重任。”孫瑞哲説。

進入申新九廠之前,宋琴芳在黑龍江插隊。有一年,她從上海探親歸來,穿了件紫紅色編金銀絲的衣服,是時興的“的確良”布料。可沒想到,衣服還沒焐熱,就被“搶”走了——有個閨蜜沒有穿得出去的嫁衣,一眼瞅中了這件。

宋琴芳好心提醒,結婚不好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吧?“她也不管了,實在買不到這樣好看的衣服。”

耕地有限、原料緊缺,棉布難以一己之力承受幾億人民穿衣之重。當時一人一年只有少量布票,能有件“挺刮”的的確良,頂驕傲。

“老化纖”張忠安的第一件的確良褲子,是即將大學畢業時用省下來的錢“硬著頭皮”做的。幾個月後,他被分配到位於揚州的儀徵化纖廠(以下簡稱儀化)。

那時受土地和植棉技術所限,僅靠棉花難以“衣被天下”,但石油可以造布。20世紀70年代,國家下決心建設化纖廠,儀化是其中之一。入廠教育大會上,後來成為副總經理的張忠安記住了儀化的使命,“為全國人民每人每年提供兩件新衣服”。

1984年底,儀化第一條聚酯生産線投産。張忠安記得,因為是全球落地的第一條6萬噸産線,“很激動”。到1990年,這裡已經可以年産50萬噸化纖和化纖原料,相當於1000萬畝優質棉田産量。

這種“不用從地里長出來的布”,解決了棉花緊缺的問題,中國人穿衣“大改小、舊翻新、補丁摞補丁”的日子一去不返。

中國紡織業以優質的供給,有效保障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求。目前,我國每人平均纖維消費量已達到中等發達國家水準。

美是世界通用語言。從古代絲綢之路到今天的“布”滿全球,中國紡織業強大的産能和高性價比産品,不僅讓中國人民“美起來”,也惠及全球。

僅以柯橋為例,其經貿網路遍及210個國家和地區,全球近25%的紡織産品在這裡交易。客商能在這裡找到世界上最黑的布,定制到防曬、吸汗的高科技布料。這裡每年發往迪拜的閃鑽繡花能有“幾個櫃”。其他地區很難做到的花型、後整,柯橋都能提供。中高端的布料,價格只有歐洲一半。

如今,從遮風避雨到舒適健康,從一衣多季到一季多衣,從時尚潮流到彰顯個性,“衣冠”在不斷蝶變。

談到這些年刺繡布料市場的新變化,設計師高晶感觸最深的是:訂同款花型的單子越來越少了。“現在的款式、布料都不停在變。特別是直播品牌,如果一個星期不變,就有點賣不動了。”

高晶覺察到的另一個變化是,國內客戶多了。外貿曾佔到她業務的80%,如今,國內國外客戶已經五五分。越來越多的國內品牌選擇繡花布料,這種曾經被視為“高端”的布料,已進入尋常百姓家。

儀化黨委宣傳部部長陸秀宏一直想辦一個展,就叫“儀化與你的一天”——早上洗臉用的洗臉巾、刷牙時的牙刷絲、汽車上的內飾布、離不開的手機和電腦螢幕、路面上的指示牌、路下墊的土工布、夏天的裙子、冬天的羽絨服,還有晚上入眠的枕頭、被褥,都有化纖在支撐。

“通過不斷研發,我們儀化已經有了上百種産品,真正實現了從1到100。”儀徵化纖有限責任公司執行董事、黨委書記毛緒國説,“新時代新征程儀化的使命就是‘為美好生活添彩’,用科技創新化生萬物,引領産業高品質發展。”

這塊“布”,從鋪天蓋地邁向頂天立地

無錫一棉的智慧製造車間內,雪白的紗錠一字排開,帶動紗線快速轉動。在這裡,棉紗最細能做到300支,創造了世界紀錄。“相當於1克棉紡出500米長的細紗,也相當於把15根棉花纖維,擰成一根直徑不到0.1毫米的細紗。”蔡赟解釋。

300支,並非這家百年老廠的唯一目標。隨著自動接頭機器人的引入和訓練,未來的無錫一棉,將在全行業率先成為黑燈工廠。

創新驅動,瞄準一根紡絲“衝鋒”,無數的紡織人,找到了突圍方向。

4月8日,在位於浙江省紹興市柯橋區的紹興誠邦高新纖維科技有限公司智慧生産車間內,自動化設備在生産滌綸絲。新華社記者徐昱攝

有的企業通過改變紡絲性狀,從而實現布料的不同功能。在柯橋,紹興誠邦高新纖維科技有限公司能將一根滌綸絲做成不同的形狀:截面形狀為十字吸排,具備吸濕速幹功能;截面形狀為中空,具備更好的保暖功能;截面形狀為4T微多孔,具備吸濕速幹和輕量保暖功能……

“我們還通過添加抗菌、抗靜電、抗紫外線等功能母粒,實現纖維的不同性能。”該公司辦公室主任葉麗花介紹。

還是在柯橋,走進浙江東進新材料有限公司,展廳墻上挂著眾多國際知名運動戶外品牌的商標,標注出這家功能布料提供商的“勢力”範圍。

眼下,公司正和浙江理工大學鄭今歡團隊合作研發多款功能布料。雙方科研人員每週都要對接交流,同步研發進度,共用實驗數據。

實驗室裏,一款覆蓋新型涂層的功能布料正在測試。“即使在暴雨天氣也能有效防水,同時具備優異的保暖、抗菌、吸濕效果,功能上可以替代國外同類布料,但價格不到三分之一。”東進新材料創新中心負責人謝萍萍説。

有的企業通過打造綠色環保産品,追求責任與價值的平衡。巴黎奧運會開幕式上,中國代表團“逐夢”禮服,使用浙江金晟紡織有限公司和江蘇垶恒複合材料有限公司聯合開發的竹漿纖維功能性布料;安踏選用再生尼龍和再生滌綸等環保材料,生産中國代表團領獎服,實現了超過50%的碳減排。

有的企業通過在印染端發力,力爭成為細分領域的“小巨人”。

“布做得越黑越吃香。”老楊是“國際紡都”眾多布料商中的一員,經他之手,每年大約200萬米的黑色布料銷往海外。在部分“一帶一路”共建國家,質地優良的黑色布料需求量大,而且“越黑越好”,但製作這樣的布料並非易事。

“坯布的吸收率飽和之後,往染缸裏投再多的染料,也染不出更深的顏色,相反還會産生色差。”老楊坦言,柯橋很多工廠在做黑色布料,但和國外先進廠商相比,曾經存在不小的技術差距。

3月15日,科研人員在位於紹興市柯橋區的鑒湖實驗室做液體染料合成實驗。新華社記者翁忻旸攝

如今,差距已經成為歷史。位於柯橋的鑒湖實驗室研發出倣蛾眼增深劑,在不增加染料的情況下,讓黑色布料“增”黑1.3倍,從而在這一細分領域實現國産替代。

錦綸是一種強度大、耐磨性強的化纖材料,降落傘、安全氣囊、手機喇叭支架,都可用這種纖維製成。但多年以來,國內企業的錦綸印花存在技術難點。

“我記得很清楚,2013年,離除夕還有3天,我和愛人在一個大雪天輾轉來到山東金鄉縣一家企業。酒店沒有暖氣,但我心裏火熱,一門心思想把技術帶回來。”從布料經銷向生産研發轉型,柯橋人蕭興水敏銳地意識到,錦綸印花是值得“押寶”的新賽道,而山東這家企業的相關技術已經起步。老蕭用支票和誠意打動了對方,雙方決定共同研發新技術。幾年之後,多名技術人員從山東來到了乾雍紡織。

“3個家庭一共7個人,正式到我的公司來上班,我給他們買了三套住房,還繳納了十多萬元的保險。”蕭興水回憶,有了技術人員之後,他又從日本購入先進的列印設備,並要求對方開放源代碼,以相容企業自研的軟體和墨水。

“轉型真的不容易,每年都要不斷地燒錢,但我們堅持了下來。”蕭興水説。

機會垂青有準備的企業家。北京冬奧會和杭州亞運會兩大賽事,老蕭憑藉獨有的錦綸布料數位印花技術,拿到了國家隊的訂單。今年的巴黎奧運會,這一技術再次得到市場認可。

孫瑞哲表示,從鋪天蓋地邁向頂天立地,整個紡織業積極探索以原始創新、基礎創新驅動的發展模式,以更好應對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産業結構、轉換增長動能帶來的新挑戰。

6月4日,鑒湖實驗室內展示用特種纖維織成的人造血管。新華每日電訊記者黃海波攝

這塊“布”,“老樹新枝”打開新質生産力之門

聽到“紡織”兩個字,許多人的腦海可能浮現的是織布機上飛速來回的梭子,是服裝廠裏噠噠作響的縫紉機,抑或是露天市場堆積如山的衣褲鞋帽。

沒錯,在高新技術産業越來越受追捧的當下,很多人眼中的紡織業,是典型的傳統産業。但傳統産業並非落後産業、低端産業的代名詞。今天的中國紡織業,不僅直接就業人口超2000萬,更以創新之鑰打開新質生産力的大門,用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老紡織”依然是朝陽産業。

在柯橋鑒湖實驗室,我們看到,從叩問太空的大國重器到極其精密的人造血管,從新能源産業到海洋産業,尖端的紡織技術都不缺席。

上海紡織博物館內,一群孩子在戰國布紋陶量前駐足。

“先將泥夯成泥團,用麻織物作結構支撐,再將陶泥層層附上製成陶坯。經過燒制後,織物被燒盡,並在陶器表面形成織物紋理狀。”講解員説,這是古代紡織技術和制陶技術的完美結合,可見在當時,紡織不僅用來編織衣物,也用於其他的生産工藝。

古往今來,從毛、絲、麻、棉等動植物纖維,到從石油、煤炭、玄武岩中提取特種纖維,對更多、更好的布料的渴望,一直在推動人類的技術創新,激發了科學家和發明家、投資者和企業家的想像力。

孫瑞哲判斷,發展新質生産力是高品質建設現代化紡織産業體系的重要路徑。以石墨烯材料、生物基材料、3D列印材料、纖維狀能源與電子器件等為代表的材料創新,以智慧製造、生物製造、奈米製造、鐳射製造等為代表的製造創新,以智慧紡織品、綠色紡織品、功能紡織品為代表的産品創新,以人工智慧生成內容(AIGC)、元宇宙、人形機器人等為代表的應用創新等,將成為紡織業新質生産力的重要發展方向。而企業出海、人工智慧、新中式、綠色經濟、未來産業五個方向,將成為紡織業競逐新質生産力的主要賽道。

鑒湖位於柯橋西南方向,古有“鑒湖八百里”一説,足見當時這片水域的寬闊。鑒湖也是古代重要的水利工程,涵養紹興成為江南魚米之鄉。

2022年7月,浙江省現代紡織技術創新中心在柯橋成立,重點構建纖維材料先進製備技術、高端紡織與生態染整技術、紡織智慧製造與先進複合材料、未來紡織技術四大研發體系,深度賦能紡織産業。

在鑒湖實驗室,人們對紡織的傳統認知被顛覆,諸多前沿科技連結起紡織産業未來發展的美好暢想——

以聚酯工業絲製成的特種纜繩,首次應用於我國自主設計建造的全球首座十萬噸級深水半潛式生産儲油平臺——“深海一號”。這種單根長度近1公里,直徑達到270毫米的巨大纜繩,能在高鹽高濕環境下使用30年。

在鑒湖實驗室,織物可以變化莫測:它或是高強度的防彈衣,或是遮罩電磁輻射的防護罩,或是輕量化汽車的關鍵零部件;它還是飛機黑匣子極耐腐蝕的外殼,高速無人機纖薄又堅韌的機翼……

在鑒湖實驗室,織物繼續迭代進化——

“這麼一段人造血管,如果是進口需要2萬多元,目前國産替代産品已經研發成功。”工作人員拿起一段柔軟輕薄的織物管説。

事實上,國産人造血管已經從經向緯向的編織工藝,升級到以聚四氟乙烯為原料的第二代無紡技術。

“和第一代相比,新一代人造血管即使被針頭穿刺之後依舊能夠回彈復原,對經常需要注射的病患更加友好。”鑒湖實驗室負責人戚棟明説。

這名曾經的浙江理工大學科技處處長坦言,鑒湖實驗室設置的初心,就是搭建平臺,協同高校和企業共同跨越科技成果轉化的“高柵欄”。

除了浙江理工大學,鑒湖實驗室還集聚了東華大學、江南大學、西安工程大學等多所高校的科研力量,發揮各自優勢,形成企業根據需求出題、高校揭榜挂帥解題的良性模式。同時,遵循相同的分配規則:企業委託或共同研發的攻關項目,其專利、標準等成果歸屬分享由事先合同約定,一般雙方具有共同署名權,專利使用權和産品生産權歸企業所有;項目專利轉化收益70%以上歸科研團隊,如轉化到柯橋當地企業,比例可大幅提高,充分保證科研人員的權益。

比如,紹興海通印染有限公司投入6000多萬元和浙江理工大學為降低設備能耗聯合攻關;研發“水性聚氨酯超纖革”,浙江梅盛新材料投入了3000萬元;浙江東進新材料每年投入研發創新的費用超過2000萬元,佔營業收入比重超4%……算清了賬,看到了“錢”景,越來越多企業家,將真金白銀投入研發創新。

“人工積體電路覆膜、高端醫療器械、可植入人體的軟組織,都可以通過紡織來實現,最生動地證明發展新質生産力,要因地制宜,不可忽視、放棄傳統産業。”陳豪説,“中國紡織業已成為實現科技自立自強的建設性力量。柯橋將以新質生産力為指引,努力為紡織業高品質發展貢獻更大力量。”

(記者方立新 田朝暉 黃海波 徐歐露)

【責任編輯:吳聞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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