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鄰國外交為何突然放低身段?
馬爾地夫總統穆伊茲本月7日開啟對印度的國事訪問,這是他當選後首次對印度進行國事訪問。此前,印度外交部長蘇傑生於4日赴科倫坡會晤斯里蘭卡新當選總統迪薩納亞克,以期獲得斯里蘭卡新政府的好感。顯然,這是印度為了扭轉鄰國外交的不利局面,不得不放低身段進行外交上的調整。
2024年以來,印度在鄰國外交中遭遇了系統的挫折,南亞地區一直潛藏的“反印度”思潮,不約而同地公開爆發出來。穆伊茲當選馬爾地夫總統,與憑藉“印度離開”(India Out)運動獲得的影響力有著不小的關係。當選後,穆伊茲更是一改前任“印度優先”的政策,首先訪問中國並堅決要求印度限期將留駐馬爾地夫的士兵撤出。孟加拉國發生政治變局後,印度與孟臨時政府的關係改善存在不小的障礙。而在斯里蘭卡9月底的大選中,來自馬克思主義政黨的迪薩納亞克的獲勝,更是讓印度鄰國外交雪上加霜。
印度尼赫魯大學的哈皮蒙·雅各布教授看到了印度在南亞影響力下降的現實,認為這凸顯當前印度外交的深層悖論:全球層面在崛起,地區層面卻在衰弱。他和眾多印度分析家一樣,認為根本原因“是中國崛起導致的”,因此提出的政策建議是要聯合“印太國家”共同遏制中國。不過,同時他也意識到,如果新德里真的想搞好鄰國外交,就需要“通過非印度中心主義的視角來看待這一地區”。
印度鄰國外交中存在兩大“心魔”,一是“中國中心主義”,二是南亞地區的“霸主心態”。將印度的鄰國外交的失敗歸責于中國,這在印度決策圈中是一個習以為常的藉口。過去十年,莫迪政府的鄰國外交的特點之一是追求各種“反議程”,其主旨是阻止其他國家,特別是中國,在南亞推進合作倡議,而不是思考如何推進印度的國家利益和南亞地區的整體利益。
印度一直致力於對付中國在南亞的所謂“經濟滲透”,防止南亞國家與中國建立更緊密的聯繫。十年前,中國就曾提出與印度攜手建設孟中印緬經濟走廊、中國—尼泊爾—印度經濟走廊、中國—印度—斯里蘭卡三方合作等各種合作方案,最終都被新德里以各種方式拒絕了。為針對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印度提出名目繁多的倡議和計劃,例如“季風計劃”“香料之路”等,提出針對南亞鄰國的“鄰國第一”政策,面向東南亞鄰國的“東進”政策,以及面向中亞國家的“連接中亞”政策,除此之外印度還與日本搞亞非增長走廊、與美歐的印度—中東—歐洲經濟走廊等。
十年之後再回顧,可以看到,印度針對鄰國的各種倡議所取得的進展寥寥無幾。根本原因是新德里幾乎沒有構想過一個建設性的地區合作倡議。對一些合作倡議,例如孟加拉國—不丹—印度—尼泊爾(BBIN)倡議,新德里表現得很積極,但其主要目標不是促進區域互聯互通或者經濟整合以實現經濟發展,相反,更著眼于保護印度在喜馬拉雅山南麓的“勢力範圍”,試圖控制不丹、尼泊爾和孟加拉國。從印度對華關係視角分析,可以非常強烈地感受到,新德里大部分時間都偏執于如何防止北京實現目標,而不是試圖推進自己的計劃。
在南亞地區,新德里原本擁有地理和文化上的優勢,按理説會有更強大的地區軟實力。但新德里卻喜歡濫用自己的地緣優勢,借南亞一些國家在生活物資、貿易物資和能源供應上對自己的依賴而進行要挾,這實際是在不斷地削弱新德里在南亞的影響力。印度熱衷於對南亞鄰國搞經濟“脅迫外交”,結果是迫使這些國家不斷地尋求減少對新德里的經濟依賴,轉向中國尋求可以信任的供應鏈網路。
近期南亞的變局,促使莫迪政府對鄰國外交作出了一些和解的姿態。但如果印度沒有從根子上改變自己的心態,它在南亞仍將是“一個不受歡迎的老大哥”,更難以獲得南亞國家的尊重。更直白地説,新德里不能認為南亞地區是印度獨佔的“勢力範圍”。例如對不丹和尼泊爾,新德里更應摒棄的是通過“有限主權論”來看待兩國。印度當前面臨的真正地區挑戰是,如何能夠制定出自己的積極地區合作戰略,而不是除了拒絕或者抵制中國提出的倡議外,新德里就什麼也做不了。(作者是復旦大學南亞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