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筆者受邀前往澳大利亞參加一場閉門學術會議，與會學者共同討論了當前中美大國競爭給亞太秩序帶來的影響以及地區國家如何應對。會後，筆者又走訪了位於堪培拉和雪梨的幾所澳大利亞頂尖高校和智庫，與澳方多名學者就中美關係、中澳關係和“印太戰略”等議題進行交流。

前後長達十天的行程，讓筆者對於澳大利亞試圖在地緣政治動蕩尤其中美關係緊張背景下發揮更大作用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同時也讓筆者感受到澳戰略界對於中國實力持續增強的“排斥”一定程度上是被美英輿論誇大了，未來中澳關係迎來轉機前景可期。

首先，澳戰略界一些人稱，中美競爭加劇了亞太地區的不穩定性，使得澳大利亞無法置身事外，“經濟上靠中國，安全上靠美國”的戰略思維因此發生變化。相當長時間以來，澳大利亞將對華經貿合作視為自身經濟發展的關鍵動力之一，尤其是在資源出口、基礎設施建設和教育等領域。但隨著美國將中國列為“頭號戰略競爭對手”，持續推進旨在遏壓中國的“印太戰略”，作為美國在亞太地區重要盟國的澳大利亞保持“戰略自主”的空間被逐步壓縮。自二戰以來，美澳聯盟一直是澳大利亞國防軍事戰略的核心，澳大利亞依賴美國的軍事保護和技術支援來維護自身在亞太地區的安全利益。隨著美國挑動大國競爭以及中美關係緊張加劇，澳方學者坦陳，澳大利亞對於同美國安全聯盟的依賴有所增強。

其次，澳方緊盯中國地區影響力的提升，特別是對中國在軍事現代化、海上能力建設等方面取得長足進步抱有一定疑慮。在自己臆測以及西方輿論影響下，澳戰略界一些人認為中國的戰略目標不僅限于關乎自身核心利益的臺海、南海和東海等問題，而是“覆蓋整個亞太海域”；中國“挺進南太平洋、進入澳大利亞戰略腹地”也將只是時間問題。正是在這樣的誤解甚至一些勢力的故意曲解之下，澳大利亞近些年來不斷加強與美國的戰略合作，打造或深度參與美英澳三邊安全夥伴關係“奧庫斯”（AUKUS）和美日印澳“四邊機制”（QUAD）等。澳大利亞政界和戰略界將這些舉措視為澳大利亞“應對中國在該地區軍事擴展”的重要步驟，還稱希望中方理解並包容澳方的“戰略關切”。

第三，澳大利亞承認在經貿等領域與中國有著深厚關係，清楚搞砸對華關係將對澳大利亞經濟造成嚴重負面影響。與華盛頓不同，堪培拉傾向於認為在經貿層面加強與中國的合作並不必然帶來“國家安全”上的隱患。相反，倒是將經濟問題“泛政治化”“泛安全化”會損害澳方長遠利益。因此，鼓吹對華貿易“脫鉤”在澳大利亞沒有多大市場。

事實也在印證著澳方這種看法。中國長期以來都是澳大利亞最大貿易夥伴，這在礦産資源、農産品、教育和旅遊等領域表現得尤其突出。澳大利亞的鐵礦石、煤炭和液化天然氣等對中國的工業生産至關重要，澳方希望能夠繼續從中國的工業需求和整體經濟發展中獲益。另外，中國的留學生和遊客對澳大利亞經濟有著巨大積極貢獻。國際學生學費是不少澳大利亞頂尖大學除政府補助外的最大收入來源，2022年，留學生為澳經濟貢獻了253億澳元。其中，中國學生是澳大利亞最大的國際學生來源國，佔其國際學生總數的21％。澳方學者欣慰地看到，隨著2022年阿爾巴尼斯政府上臺，中澳政治、經貿關係呈現回暖之勢，希望雙方能夠保持這種良好勢頭，將經貿議題與地緣政治議題分開處理，盡力維護雙方經貿關係穩定。

基於在澳期間的見聞尤其是與澳方相關人士的交流溝通，筆者認為，中澳雙方接下來或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妥善處理當前中澳關係的複雜性及其面臨的挑戰，促進兩國關係持續恢復與發展。

一是加強經濟合作與多邊框架合作的融合。儘管中澳在安全領域存在一定分歧，但經濟合作依然是兩國關係的重要支柱。澳大利亞地廣人稀，自然資源豐富，有著與中國經貿互補的天然稟賦與需求。中國可與澳大利亞深化在綠色能源、技術創新、基礎設施建設等非敏感領域的合作，以此減少安全分歧對雙邊關係的影響。另外，在亞太地區多邊合作機制中，雙方可以通過東盟、亞太經合組織等平臺積極推動對話與合作。特別是在氣候變化、公共衛生和可持續發展等全球性議題上，兩國可以共同探討應對方案，進而為雙邊關係注入更多動力。

二是增強民間外交和文化交流。澳大利亞有著140萬華裔人口，也一直有著數量不少的對華友好和理性人士，民間外交可以在兩國政府關係相對低迷的情況下起到橋梁作用。雙方應不遺餘力地推動教育、文化等方面交流往來，增進兩國人民的相互理解與信任。例如，繼續推動留學生交流和旅遊合作，不僅有助於緩解政治緊張，還能夯實兩國關係的社會基礎。

三是建立中澳戰略對話機制，及時為雙邊關係把脈。澳大利亞視美國為關鍵盟友，但雙方在某些議題上利益並非完全一致。比如美國關注對華戰略競爭，澳大利亞則更關注地區治理。因此，澳方在向美靠攏的同時，仍希望在某些領域與中國保持合作。在這次與澳方學者的交流中，筆者就發現在“奧庫斯”問題上，澳戰略界存在不小分歧，一部分人認為澳方應擇機退出該機制。有鋻於此，中澳雙方可以探索建立定期對話機制，尤其是在戰略和安全領域，通過外交或學術交流減少誤解和誤判，推動雙方在敏感議題上的有效溝通。加強高層交往與戰略對話，對於增進政治互信、管控戰略分歧尤為重要。　

總而言之，中澳關係正處於關鍵調整期，雙方雖在一些領域面臨挑戰，但仍有巨大的合作潛力與空間。通過積極的經濟合作、外交對話、民間交流以及多邊合作平臺，兩國能夠找到更多合作契機。兩國都應以建設性和務實的態度妥善處理分歧，推動雙邊關係重回正軌，更大程度地實現互利共贏。（作者是南京大學中國南海研究協同創新中心副教授、主任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