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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極右翼勢力不斷上升的背後

2024-07-10 09:02

來源:環球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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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球時報駐法國特約記者 董銘 環球時報記者 陳子帥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伊文】編者的話:在剛剛結束的法國國民議會選舉中,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沒有像之前媒體預測的那樣獲得多數席位。雖然輿論普遍認為,國民聯盟在此次選舉中遭遇挫敗,但也有媒體提出,該黨以及與之結盟的部分右翼共和黨人士拿下143個議席,取得了歷史上的最好成績,實力不斷上升。從邊緣性政黨,到法國第三大黨團;從被廣泛批評的組織,到贏得了多個階層選民支援的黨派,國民聯盟勢力不斷上升的背後,是法國以及歐洲大陸政治和社會的變化,而這些變化也將在地區以及世界局勢中引發連鎖反應。

從“沒有影響力”到“法國第一大黨”

住在法國西南部吉倫特地區的迪亞茲及其助手,每天都在當地報紙上“搜尋線索”。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開新店的店主或贏得獎盃的足球俱樂部都會收到這位國民聯盟成員的電子郵件,或者表示祝賀,或者表示問候,而這是有回報的:現年36歲的迪亞茲在法國國民議會選舉第一輪投票中再次當選為議員,而10年前當她剛開始競選議員時,這名極右翼政黨人士遭遇了公開的敵意。

迪亞茲吸引選民的做法,是很多國民聯盟成員的日常操作,使得該黨在法國地方的影響力不斷擴大。長期以來,國民聯盟在法國一直是一個邊緣性反對黨,甚至因為其極端立場和成員的出格言論被稱為“法西斯政黨”,此前在地方上幾乎沒有什麼影響力,而現在該黨甚至贏得了一些傳統左翼政黨選民的支援,如工人和白領。

輿論普遍認為,不管是在近期的歐洲議會選舉中,還是在日前的法國國民議會選舉中,不少選民是因為不滿執政黨而投票給國民聯盟,屬於“懲罰性投票”。不過,媒體也普遍認為,這一極右翼政黨支援率的上升,與該黨的改變有關,其中之一就是國民聯盟領導人瑪麗娜·勒龐(簡稱“勒龐”)進行了近10年的“去毒化”運動。

英國《衛報》稱,當勒龐的父親讓-瑪麗·勒龐(後稱“老勒龐”)于1972年與其他人一起創立國民聯盟的前身“國民陣線”時,該黨的成員包括二戰時期法國傀儡政府維希政權的準軍事民兵組織成員。該傀儡政府存在於1940年到1944年,與德國納粹佔領者的合作致使法國1萬到1.5萬人死亡,8萬平民被押送集中營。“國民陣線”創立之初所代表的極右翼人士包括新法西斯主義者、以街頭暴力“出名”的武裝分子等,當時老勒龐甚至被視為法國更廣泛極右翼中的相對溫和派。

1987年,老勒龐將大屠殺描述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細枝末節”。在隨後的幾十年裏,他因發表仇恨言論而被定罪超過15次。2011年,勒龐接管“國民陣線”。她在4年後父親再次發表不當言論時,將後者以及其他激進分子開除出“國民陣線”。2018年,勒龐將“國民陣線”更名為國民聯盟,旨在讓選民忘記她父親及該黨其他成員的種族主義和反猶主義暴行。近期,該黨向法國最高行政法院提起訴訟,稱其不應再被內政部貼上極右翼的標簽。該訴訟遭駁回。

勒龐計劃將國民聯盟打造為潛在的執政力量。據《衛報》、美國Vox新聞網等媒體報道,她保留了“國民陣線”的基本原則和“基因”,即“法國人的法國”或“國家優先”,同時淡化該黨最有害的意識形態,特別是關於移民和反猶主義的意識形態,使其立場更容易被接受。在國民聯盟與俄羅斯關係問題上,勒龐也做出改變,2022年宣佈支援烏克蘭。

7月7日,法國國民議會選舉第二輪投票初步結果揭曉後,勒龐現身國民聯盟總部並對記者微笑。(IC Photo)

除了採取措施使國民聯盟“正常化”外,勒龐還要求該黨成員與選區民眾拉近距離。2022年,國民聯盟89名成員當選國民議會議員。選舉的勝利使得該黨獲得了更多的資金,進而可以雇用更多的工作人員。勒龐當時告訴國民聯盟成員,每個週末都要在自己的選區參加當地的活動,爭取選民的支援。

據《金融時報》報道,國民聯盟資深成員阿裏奧特2020年當選佩皮尼昂市市長。他表示,自己花了數年時間在這座法國南部城市獲得大多數民眾的支援,“我搬到這裡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見了盡可能多的人,給他們以保證。我把自己融入了這座城市的結構中,直到人們終於把我看作一個可以信任的年輕人,而不是一個‘法西斯分子’”。

多家媒體認為,被稱為“法國默多克”的億萬富翁博洛雷的支援,助推了極右翼力量的上升。法國24小時新聞電視臺、美國《財富》雜誌等媒體報道稱,在近10年來,博洛雷不斷收購法國老牌電視臺、報紙和廣播電臺等,建立起一個媒體帝國,併為這些媒體配備了立場更加偏激的編輯人員,利用老牌媒體的信譽度來推進一些極端的政治議程。這些媒體關於移民、犯罪等帶有嚴重偏見的報道,不僅加大了法國極右翼政黨以及人士的宣傳力度,進一步模糊了主流保守派和極右翼之間的界限,還給左翼人士等貼上“反法國”和“外國人政黨”的標簽。

國民聯盟的一系列行動以及部分媒體的推波助瀾,使得該黨實力不斷增強。據美國Vox新聞網等媒體報道,2017年以來,法國幾乎所有城市選民對該黨的支援都有所增加。不管是在歐洲議會選舉中,還是在法國國內選舉中,國民聯盟的支援率都大幅提升。

勒龐甚至認為,國民聯盟已經是法國國民議會“實打實的第一大黨”。她7日晚稱,不管是左翼聯盟“新人民陣線”,還是執政黨聯盟“在一起”,都是由幾個政黨組成的,算到單獨的政黨,其當選議員都不如國民聯盟(單個政黨估計獲得超過120個議席)多,如左翼聯盟中“不屈的法蘭西”黨的當選議員估計不到90名。不過,BBC稱,此次選舉結果表明,到了重要關頭,法國人民再次拒絕讓極右翼掌權。

“空曠對角線”與“被遺忘法國”

為爭取選民,勒龐把自己塑造為“被遺忘法國”的捍衛者,而一片被稱為“空曠對角線”的土地,就是“被遺忘法國”的一部分。

上述對角線從法國西南部朗德省一直延伸到東北部的默茲省。據《金融時報》報道,“空曠對角線”沿線地區人口密度低,高速鐵路線路稀少,經濟疲軟。2019年,法國攝影師達加塔和作家卡桑在駕車穿越該對角線沿線地區後寫道,這些地區經常出現廢棄的廠房、關門停業的加油站等,是“被遺棄”“荒無人煙”的地方。

60歲退休建築承包商丹尼爾居住的貝裏地區就位於該對角線上。他以及當地不少民眾認為,法國執政黨一些政治人士就像巴黎的其他精英一樣“自以為是”,在遏制不斷上升的犯罪方面無所作為。丹尼爾過去投票支援的傳統左翼和右翼政黨都令人失望,因此他更傾向於支援國民聯盟。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王義桅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法國極右翼實力不斷上升,主要是因為民眾對現狀不滿,對傳統政黨和政治精英不滿,認為後者誇誇其談,只會在俄烏衝突問題上“拱火”,沒有解決物價高企等民生問題的能力,因此人們尋求與俄羅斯“説得上話”、並非無條件支援烏克蘭而是更關注本國利益的政黨,而極右翼政黨在一定程度上響應了這些訴求。此外,如今數字化通信工具越來越多地呈現扁平化和反權威趨勢,適合極右翼勢力反權威思想的傳播。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學者嚴展宇稱,法國極右翼興起的根本原因是民眾對該國長期以來傳統政黨輪番執政不滿,是民眾“求變”的一種結果。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歐洲所副所長李超在談及法國和歐洲極右翼勢力增強時説,並不是説極右翼政黨就一定會比主流政黨做得更好,只不過面對內外危機,當前的歐洲主流政黨無力解決民眾關切的一些問題,民眾更期待變革。

“勒龐還受益於馬克龍的崛起”,據美國Vox新聞網分析,與大多數歐洲極右翼政黨一樣,國民聯盟從2015年的難民危機中受益,但法國總統馬克龍的上臺也為國民聯盟的崛起提供了條件。文章稱,馬克龍2016年辭去部長職位,之後以他成立的政黨領袖身份兩次成功當選法國總統,他之後採取的兩項行動最終為國民聯盟影響力的上升鋪平了道路:首先,馬克龍不斷發展自己成立的政黨,旨在佔領激進右翼和極端左翼之間的全部空間,而當馬克龍自己的支援率降低時,其所創立政黨的受歡迎程度也降低,而這時的傳統中左和中右翼政黨已經被削弱;馬克龍通過在移民問題上向右翼靠攏,使得國民聯盟關於移民的觀點不斷合理化,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於勒龐推動國民聯盟實行“正常化”戰略。

“跨大西洋的極右翼或相互呼應”

“法國的政治遵循了歐洲的普遍趨勢”,據美國Vox新聞網報道,自2013年極右翼政黨德國選擇黨成立以來,極右翼政黨在歐洲的影響力一直在穩步上升。歐洲議會中的兩大極右翼派系,即歐洲保守與改革黨團和“身份與民主”黨團,共在歐洲議會720個席位中擁有131個,比5年前選舉時增加了15個席位。

路透社7月8日報道稱,勒龐當天宣佈,法國國民聯盟將領導歐洲議會第三大黨團“歐洲愛國者”,該黨團成員還包括極右翼政黨奧地利自由黨等。該聯盟的目標是打擊非法移民,並將更多權力從布魯塞爾轉回各成員國。隨著法國國民聯盟30名議員的加盟,“歐洲愛國者”黨團將對歐洲議會第一大黨團歐洲人民黨黨團構成挑戰。歐洲人民黨黨團是擁護馮德萊恩連任歐盟委員會主席的重要支援者。

李超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極右翼政黨的一個顯著特徵是政策主張內傾,以本國利益優先。對於長期依靠一體化抱團取暖獲得發展的歐盟國家而言,一旦各國只聚焦于自身利益而置歐盟集體利益於不顧,那麼歐盟勢必更趨於散、亂、弱,不僅自身難以得到發展,也將影響其在國際上的地位和作用。法國一直是歐盟政治上的領導者,法國不再強力支援歐洲一體化,其在歐盟內的地位也將遭到弱化。

李超分析説,從目前情況來看,歐洲極右翼政黨普遍更重視實際利益,在對俄、對華問題上,一般會以具體問題確定其政策立場,價值觀色彩弱一些,不太像主流政黨那樣講究“政治正確”,以意識形態劃線,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推動歐盟對俄、對華政策趨向務實。當然,這種作用目前看還很有限,尚不足以改變西方國家整體的對外政策基調。歐洲仍然重視對美關係,在跨大西洋聯盟的框架下制定對外戰略的大方向不會逆轉。此外,一旦美國前總統特朗普重新上臺,歐美的極右翼政黨如果“聯合”,可能進一步影響歐洲的政治生態。

王義桅表示,法國以及歐洲極右翼政黨上臺有其正面和負面影響,要辯證看待。對法國國內來説,馬克龍在很大程度上會受到國內政治格局的制約,不可能像以前那樣雄心勃勃,其在歐盟改革、加強歐洲戰略自主等方面的能力會受到削弱。從世界層面來看,特朗普回歸白宮的可能性非常大,跨大西洋的極右翼或相互呼應,進一步讓西方聯盟朝著情緒化和本土化方向發展。


【責任編輯:申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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