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中旬，英國政府發佈事關難民庇護與遣返的政策文件，認為現行的庇護政策比歐洲主流制度更加寬鬆，非法移民踏上英國國土後轉而尋求庇護，致使庇護制度喪失公信力，因此需要大力改革。英媒報道稱，該方案除了在英國議會面臨反對黨的質疑，也在執政黨工黨內部引發巨大爭議，目前已經有工黨議員——例如來自英國東南部福克斯通的工黨議員托尼·沃恩——旗幟鮮明地表達了對該政策的反對意見，更多人則是對該政策前景表示擔憂。

那麼，本屆英國政府為何明知將面臨來自黨內外的巨大挑戰，也要急於拿尋求庇護者“開刀”，對現有的難民政策進行大幅修整呢？

從選舉政治角度看，斯塔默政府此舉意在兌現大選承諾，築牢其執政根基。斯塔默領導的工黨政府的競選承諾之一，就是改革移民政策。在競選期間，斯塔默在闡述邊境政策觀點時認為，保守黨政府主導的將英國境內的非法移民送往盧安達的計劃成本太大且收效甚微，工黨需要另覓改革出路，恢復庇護制度的快速有效運轉：關閉國內的難民庇護酒店，並加快遣返非法移民的節奏。斯塔默政府上臺後，時任內政大臣庫珀成立邊境安全指揮部，致力於打擊偷渡行為。現任內政大臣馬哈茂德宣佈的針對庇護政策的改革措施，與其前任的施政方針一脈相承。

斯塔默政府將改革移民問題作為必須兌現的選舉承諾，背後是移民問題困擾英國社會的殘酷現實。進入21世紀以來，英國接收的外來移民越來越多，但移民群體很難融入英國社會，這就導致英國社會矛盾不斷增加，政府的移民管理成本不斷上升，甚至成為英國脫歐的導火索之一。儘管英國在脫歐後關閉了與歐盟對接的難民接收通道，但大量來自非洲、中東地區難民持續涌向歐洲，其中不乏經法國偷渡英國者。在近年英國經濟低迷的大背景下，飽受就業、醫療、物價等方面負面影響的英國民眾愈加不滿政府對外來移民的“慷慨”救濟，加上難民庇護政策造成的全新社會問題影響，社會層面對外來移民的敵意更加嚴重，由此産生的抗議、騷亂時有發生。若不能妥善應對，斯塔默政府面對的國內社會狀況只會更加糟糕。

當前，工黨正面臨來自其他黨派的強力挑戰。英國民調機構輿觀調查公司11月24日發佈的民調結果顯示，工黨的支援率只有19%，保守黨為18%，而改革英國黨的支援率為26%。加上此前工黨在地方選舉中慘敗，改革英國黨取得“大勝”，斯塔默政府的“容錯率”更低了，其在面對民意變化時必須謹慎應對，及時推出相關政策以避免民意的進一步下滑。改革英國黨在移民問題上態度一直強硬，斯塔默政府出臺相關政策，一定程度上也是想對衝其影響。

緩解財政困難則是迫使斯塔默政府收緊庇護與難民政策的另一個核心考量。斯塔默政府在去年上臺時曾對保守黨政府留下的財政狀況進行盤點，認為存在220億英鎊的公共財政缺口，如今這一情況沒有多少好轉。削減公共開支——尤其是作為安置難民主要資金來源的對外援助資金，就成了斯塔默政府改善財政狀況的一大手段。斯塔默政府決定在未來幾年關閉境內所有的庇護酒店，就是為省去庇護酒店運作的高額資金成本。

另外，斯塔默政府于當地時間11月26日公佈秋季預算案，核心在於爭議不斷的加稅政策，包括引入豪宅稅、向電動及混合動力汽車徵收里程稅、上調博彩稅等措施。斯塔默政府選擇在秋季預算案公佈前搶先宣佈要改革難民庇護政策，也可能有“吸引火力”、減小預算案阻力的考量。

在內外交困的複雜局面下，英國政府對難民政策的技術性調整，只是應對國內政治和社會壓力的“無奈之舉”。事實上，英國的難民問題並非個案，如何處理難民涌入帶來的社會問題，早已是大部分歐洲國家在社會治理上面臨的主要難題。在面臨來自黨內外的各種壓力的情況下，該政策能否真正實施尚未可知。更何況，單靠改革難民庇護政策，顯然無法從根本上杜絕難民問題。若製造難民的根源——也就是難民來源國家和地區的不穩定局勢和發展不平衡現狀——無法消除，英國和歐洲各國即便實施比當前嚴格數倍的難民限制政策，仍無助於問題解決。通過國際合作推動相關國家和地區治理與發展水準取得長足進展，才是解決難民問題的根本路徑。（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上海全球治理與區域國別研究院智庫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