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菲律賓20多個城市同時爆發以“萬億比索遊行”為標誌的大規模反腐敗抗議活動，尤其是首都馬尼拉總統府附近的騷亂及大規模逮捕事件，成為馬科斯執政以來面臨的最嚴峻挑戰。這不僅暴露了菲律賓政府在國內治理上的深層次問題，也引發了外界對菲未來內外政策走向的關注。

此輪抗議起源於菲腐敗頑疾與治理失效等多重問題。其中防洪工程貪腐案是引爆民眾憤怒的導火索。根據菲律賓財政部數據，2023年至2025年間，僅防洪項目造成的經濟損失高達數十億美元，而審計部門發現數千個項目存在“幽靈工程”、品質缺陷及文件造假等問題。國際非政府組織“綠色和平”認為，真實的損失接近180億美元（約合1萬億比索）。從歷史看，菲律賓侵吞公共資金的醜聞頻發，但涉事高官鮮少被追責，形成“腐敗無代價”的惡性迴圈。腐敗不僅吞噬國家資源，更直接削弱政府應對自然災害的能力，如2025年颱風“韋帕”致菲律賓百萬人受災，加劇民眾生存危機。

其次，政治家族利益捆綁，制度制衡形同虛設。眾議院議長羅穆亞德斯（馬科斯表弟）因涉案辭職，馬科斯雖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並聲稱“不放過任何人”，但親屬涉案令民眾質疑其反腐誠意。此外，國會兩院領導層因醜聞發生更疊，參議院議長被罷免，眾議院議長辭職，凸顯立法機構未能有效履行監督職責，反而成為權力鬥爭的角力場。

此外，社會矛盾長期積壓，歷史記憶激化民怨。抗議活動選擇在9月21日爆發具有象徵意義。這一天是前總統老馬科斯1972年宣佈戒嚴的紀念日，民眾借此影射當前政府與威權歷史的關聯。“萬億比索遊行”折射出民眾對政客“美化韌性以掩蓋腐敗”的普遍反感。深層來看，貧富分化、基礎設施落後、青年失業率高等問題長期未解，而貪腐醜聞成為壓垮民眾信任的“最後一根稻草”。左翼聯盟“新愛國聯盟”主席卡西諾強調，遊行目標是“追回公款並讓涉案者坐牢”，表明民眾已不滿足於表面問責，要求徹底改革政治生態。

抗議暴露出馬科斯政府面臨合法性削弱與治理能力缺失的施政困境。

一是，政府公信力嚴重滑坡。馬科斯上臺時曾承諾打擊腐敗、重振經濟，但防洪醜聞及其處理方式令其承諾落空。一方面，政府雖啟動調查卻未能迅速逮捕關鍵涉案者，被批“雷聲大雨點小”。另一方面，總統府將抗議定性為“反貪腐而非反馬科斯”，試圖剝離政府責任，反而加劇民眾不信任。公信力流失使得政府後續政策推行阻力增大。

二是，執法過度激化矛盾。馬尼拉衝突中，警方逮捕超200人，其中包括多名未成年人，還使用高壓水炮、催淚彈等暴力手段驅散人群，導致93名警員與50名民眾受傷，並有人員死亡。這種應對方式雖在短期內可以控制局勢，卻埋下長期對抗的種子。當局若將民眾合理訴求與暴力行為混為一談，只會助長極端情緒。如何平衡維護秩序與保障言論自由的關係，成為政府面臨的治理難題。

三是，改革乏力與路徑依賴。馬科斯提出的官員資産公示、銀行保密豁免等反腐措施尚未形成制度性突破。歷史上，菲律賓反腐多停留在口號層面，如阿基諾三世時期的“廉政運動”最終因政治妥協而流産。當前政府若無法打破家族政治網路、建立獨立司法追責機制，恐重蹈覆轍。此外，經濟高度依賴外資與僑匯，國內産業薄弱，政府缺乏通過發展化解矛盾的能力，轉而依賴短期的補貼政策，難以根治社會問題。

危機之下的菲律賓對外動向值得關注。菲律賓歷史上不乏通過外部爭端轉移國內矛盾的案例。2012年黃岩島事件、2016年南海仲裁案等，阿基諾三世政府均借民族主義情緒提升支援率。當前馬科斯政府面臨執政危機，不排除效倣此策略。近期菲方在仁愛礁、黃岩島等問題上頻繁挑釁，新增軍事基地，與美國深化軍事合作，可能有意將民眾視線引向“外部威脅”。馬科斯需要“外交成績”鞏固權力，操弄南海議題成本低、見效快，易成為菲政府首選。

然而，轉移內部矛盾策略面臨三重制約。其一，民生問題已極度尖銳，民眾對反腐、救災的需求遠高於外交議題，若政府忽視國內訴求，抗議可能升級。其二，菲律賓經濟比較依賴對外貿易，而中國恰是其最大貿易夥伴，菲過度挑釁可能遭經濟反制。其三，美國盟友雖提供支援，但不會為菲方單方面行動承擔戰爭風險。菲政府操弄南海問題的空間有限，風險較大。

因此，馬科斯政府若想真正穩定局勢，亟須推動國家治理改革，避免國家陷入“內亂—外耗”的惡性迴圈，為長期發展奠定基礎。國際社會亦應警惕地區穩定受波及，鼓勵菲律賓通過內部和解而非對外轉移視線來化解危機。（作者係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國際戰略研究院助理研究員趙申洪）

編審：唐華 蔣新宇 張艷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