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陽子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歐洲所副研究員、法國研究室主任

近日，法國巴黎刑事法院以挪用歐盟資金罪，判處法國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領導人瑪麗娜•勒龐4年監禁（其中2年緩刑）、5年內禁止競選公職及10萬歐元罰款，並宣佈禁止參選的判決立即生效。

這一裁決猶如一枚重磅炸彈，在法國乃至整個歐洲政壇掀起軒然大波。在歐洲右翼勢力崛起的背景下，“勒龐禁令”引發的爭論以及對法國和歐洲未來政局的影響，值得高度關注。

勒龐面臨“政治死亡”

從事件本身來看，對勒龐貪腐的調查已近十年。

2016年，歐洲議會指控“國民陣線”（國民聯盟原名）在2004年至2016年間將議員助理津貼用於黨務支出，導致歐洲議會損失約700萬歐元。2024年11月，該案開庭審理，勒龐與其他24名黨內官員一同因涉嫌濫用歐盟資金接受審判。然而，勒龐堅決否認有不當行為。她認為相關支出是合法的，指控中對議員助理的定義“過於狹隘”。

此次判決結果公佈後，勒龐發誓絕不會退出政壇，並表示將通過一切可能的法律途徑進行上訴。但即便有機會通過上訴“翻盤”，按照法國司法系統的正常時間表，勒龐參加2027年總統大選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勒龐及其政黨指責該判決是“摧毀國民聯盟的陰謀”，旨在“剝奪選民選擇領導人的權利”。

公正裁決還是政治打壓？

近年來，歐洲極右翼政黨推行的保守政策，如反對大規模移民、強調本國利益優先等，契合了民眾在經濟增長乏力、安全感降低背景下的心理，因而獲得了大量支援。

在2024年6月舉行的歐洲議會選舉中，主流政黨的優勢遭到削弱，而極右翼勢力取得前所未有的勝利。勒龐在2017年和2022年的法國大選中都進入了第二輪投票，與馬克龍展開激烈對決，被視為2027年大選的有力競爭者。

最新民調顯示，勒龐的支援率高達34%—37%，領先法國其他政治領導人。

因此，此次判決引發了“司法干預政治”的激烈爭議。支援判決的一方強調，法國立法者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就不斷強化一個觀念，那就是“明確政治行動的道德界限”，奧朗德政府2016年通過的《薩潘二號法案》和馬克龍政府2017 年通過的《政治生活信任法》均體現這一原則。同時，勒龐案源於長期司法調查，證據確鑿，如檢方披露的郵件顯示，國民聯盟曾明確將歐盟資金視為“削減開支的工具”。法國憲法法院前不久裁定的“立即禁止參選”符合憲法，也為判決提供了法理依據。

然而，極右翼陣營及部分右翼人士質疑司法程式在時間上的政治敏感性，且認為禁止參選的“臨時執行”措施違背了“無罪推定”原則。勒龐的支援者認為，歐盟通過資金監管間接干預法國政治，加劇了“布魯塞爾霸權”的敘事。

加劇法國和歐洲政局動蕩

對法國來説，此案可能激化社會對立，甚至催生“街頭運動”，加劇法國本就嚴峻的政治極化。同時，勒龐案還將推動法國政治重組。勒龐曾表示，2027年將是她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參選總統。如今，勒龐被禁選，國民聯盟將加快權力更疊，她的門徒、國民聯盟黨首巴爾德拉大概率會接替她參選。

這可能導致兩種情況：其一，國民聯盟內部的權力過渡推動該黨進一步“去妖魔化”，以更溫和的面目吸引中間選民和年輕人群；其二，勒龐案導致該黨形象受損，黨內人心不穩，凝聚力下降，引發其他右翼政黨對其政治資源的爭奪。但無論如何，面對2027年馬克龍和勒龐均不參選的前景，法國政壇的政黨競爭將變得更加複雜和激烈。

對歐洲政治格局而言，法國作為歐盟核心成員國之一，其國內政治變化勢必會産生溢出效應。勒龐案向歐洲其他極右翼政黨釋放了複雜信號：司法手段可能成為傳統勢力遏制極右翼的工具；判決引發的“受害者敘事”也可以被極右翼利用以強化反體制立場。

判決一齣，從荷蘭到西班牙、匈牙利和義大利，歐洲極右翼政黨均借題發揮，表示強烈憤慨，指責法國判決“濫用司法體制”“扼殺民主”。當歐洲民眾普遍感到“精英壟斷權力”時，極右翼的“反叛者”人設可能會更具吸引力。這無疑會加劇歐洲極右翼政黨與傳統政黨之間的對立情緒，使歐洲政治生態更加撕裂。

編審：唐華 蔣新宇 張艷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