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日本執政黨自民黨公佈了2025年的新運動方針，其中明確要求儘快起草將“緊急事態”以及自衛隊寫入憲法第九條的憲法修正案。自民黨號稱修憲是該黨建立以來“黨的方針”，那麼石破茂任期內修憲議題是否會再度如安倍時期那般“沉渣泛起”？回答這一問題，需要從自民黨成立時的兩條路線之爭説起。

自民黨成立時存在許多派閥，若以思想理念劃分，其內部可分為保守右派與保守自由派。保守右派最初以岸（信介）派與鳩山（一郎）派為主。對於保守右派而言，憲法第九條塑造了“戰後意識”，而“戰後意識”的實質是對戰前歷史的否定。為了批判與修正“戰後意識”，就必須修改其具象代表——憲法第九條。除主張修憲外，保守右派還存在隱性的反美主義與重軍事主義傾向，具有民族主義與激進主義色彩。

與之相對的，保守自由派的思想源流可追溯至吉田茂，其秉持社會民主主義與自由主義政治理念。相較于保守右派，保守自由派不拘泥于憲法制定時的細節，更側重於根據現狀的需要“運用”而非“修改”憲法。在冷戰中後期，保守自由派在自民黨內處於主流地位，因此被稱為“保守本流”，並對處於“保守旁流”的保守右派進行壓制。

進入21世紀，保守自由派與保守右派在自民黨內的勢力出現逆轉，小泉純一郎、安倍晉三等保守右派出身的首相長期執政，這導致日本出現以加速推動修憲為代表的政治右傾化。安倍遇刺後，保守右派群龍無首，自民黨政權出現“自由派回歸”的傾向。石破茂上臺後，自稱“田中角榮最後的弟子”。田中的思想理念與吉田茂相近，按理説，石破茂應該歸屬於保守自由派，並對修憲持相對消極的態度。然而，石破茂的修憲理念比安倍更為激進，他要求徹底修改憲法第九條，而非如安保那般僅謀求將自衛隊寫入憲法。

事實上，對修憲相對消極僅是日本保守自由派理念的表徵，其背後反映的是政治穩健主義。具體到石破茂個人，他即便在政治主張上相對激進，但在實際的施政中卻相對審慎。例如，雖然修憲議題被列入自民黨新運動方針，但在具體的五大方針中僅位列最末位，如何贏得參議院選舉才是自民黨當前最關心的議題。

“派對券”醜聞嚴重影響了自民黨在日本國民心中的形象，使其變得更加負面，這導致自民黨在前次眾議院選舉中淪為“少數執政黨”，同時石破茂在自民黨內長期處於“在野”狀態，因此可以説，石破茂在如今的日本政權中是“少數派中的少數派”。為了擺脫這一困境，首先，石破茂要求自民黨反省政治資金問題，並以“重歸謙虛”的姿態公佈“令和版政治改革大綱”、重新“確立政治倫理”、堅決實施黨內改革，以期挽回日本國民對自民黨的政治信任。其次，石破茂要求從制度層面解決“一票格差”難題，同時探討被選舉權年齡下降的可能性，對選民實施積極的利益誘導。最後，石破茂推動利用社交網路渠道宣傳自民黨的政策方針，吸引青年選民尤其是無黨派支援層選民的支援。

由此而言，石破茂領導下的自民黨並未大幅突破保守自由派的框架，如何維繫自民黨政權同時實現“低開高走”才是石破茂政權當前最優先考慮的內容。短期內，修憲寫入新運動方針很可能不會導致“自由派回歸”的趨勢逆轉。但從長遠來看，石破茂與前首相安倍實現修憲的最終目標是一致的，他們都有意否定戰後國際秩序對日本的改造。新運動方針將修憲列入最末位，這既是自民黨保守主義路線的延續，也是應對政權內外危機的權宜之策。然而，即便修憲議題難以受到重視，石破茂延續安倍時期快速“軍擴”的路線卻是毫無疑問的，尤其是他自詡“防衛問題專家”。而從經濟增長乏力、國民強烈反對防衛費增長的現狀來看，這並非明智的選擇。（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上海全球治理與區域國別研究院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