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劉鋒 中國科學院虛擬經濟與數據科學研究中心研究組成員、中國指揮與控制學會城市大腦專委會副主任、電腦博士

在21世紀的眾多技術變革中，網際網路和人工智慧（AI）無疑對我們的生活産生了較為深遠的影響。網際網路改變了我們獲取資訊和相互交流的方式，而AI的發展正在重塑我們的工作和生活環境。然而，隨著這些技術的普及和進步，一個引人深思的問題浮現出來：在這個網路化和智慧化的時代，人類智慧是否正在經歷某種意義上的倒退，而機器智慧則在不斷上升？

過去幾十年，隨著網際網路的廣泛使用，我們接觸到了越來越多的碎片化資訊。從社交媒體的快速更新到24小時不間斷的短視頻新聞流，大腦被“要求”快速地處理和響應這些資訊。現在有一種聲音認為很多時候網際網路正在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人們深度思考的能力正受到影響。甚至有人認為，大腦會受到損害，人類整體智商會逐步下降。

2010年美國作家尼古拉斯·卡爾出版了《淺薄》，書中提出“網際網路正在按照自己的面目改造我們。我們變得對瀏覽和略讀越來越得心應手，但是，我們正在喪失的卻是專注能力、沉思能力和反省能力”。法國神經科學家米歇爾·德斯穆格也曾説網路時代越來越多的電子産品對下一代孩子的腦部發育有負面影響。

看到這裡，我們可能會對人類的智商發展感到些許悲觀，但事實上，一些研究表明，人類的智商發展情況並非如此負面。雖然碎片化的資訊確實影響了我們的注意力和資訊深度處理能力，但網際網路和數字技術也提供了豐富的學習資源，帶來了智力挑戰。例如，視頻遊戲被發現可以提高空間導航能力、決策速度以及多任務處理能力。此外，網際網路作為知識獲取的工具，為我們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學習機會。有一個神經學“常識”，人類從嬰兒時期開始，接觸和處理的資訊越多，大腦發育就越發達，智商也會越高。因此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儘管資訊呈現的方式和品質各異，但資訊的多樣性和豐富性實際上提供了促進人類大腦發展的要素。

那麼機器智慧的發展如何呢？過去10年，人工智慧的進步是巨大的。從谷歌的AlphaGo擊敗世界圍棋冠軍，到AI大模型能夠處理日益複雜的困難任務，在網際網路海量數據的加持下，機器智慧的增長似乎沒有上限。這些成就不僅展示了人工智慧技術的強大能力，也引發了人們對未來人工智慧可能取代人類、超越人類的擔憂。

2014年以來，我們進行的研究表明，在過去10年裏，人工智慧水準的確出現了巨大提升，從與人類不同年齡段人群的對比測試結果來看，包括世界主流AI系統的綜合智慧水準逐步從低於6歲兒童提升到12—14歲的人類初中生水準。

但我們也需要注意，AI的這些成就依賴大量的數據輸入和特定任務的訓練。AI在特定領域的成功，並不意味著它在所有領域都能超越人類智慧。實際上，AI在理解複雜人類情感、主動設定目標、開展深層次創造性思考以及處理未知情況方面，遠遠落後於人類。關於AI是否能發展出獨立意識，目前科學界還沒有達成共識。雖然AI在某些任務上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但它們仍然依賴於人類設計的演算法和輸入的數據，目前還無法展示出真正的自主意識或主動創造力，而這些是人類智慧的核心特徵。

在這個不斷變化的世界，我們需要意識到，人類的智慧並沒有在下降，而是在不斷地適應和進化，我們正在學習如何在資訊氾濫的環境中保持專注和深度思考。與此同時，我們使用網際網路存儲、獲取海量知識，跨越地域實現協同工作，利用機器智慧來處理大量數據、執行重復任務，從而釋放人類智慧去處理更加複雜、更加具有創造性的問題。對於人類智慧和機器智慧的發展，最關鍵的是要認識到它們之間的互動和共生關係。無論是網際網路還是人工智慧技術的發展，本質上都是人類智慧的延伸。而且網際網路和人工智慧的發展，也是人類整體智慧水準提升的工具。從這些層面來講，機器智慧提升也就是人類智慧的提升。

然而，我們也必須警惕技術帶來的潛在風險。人工智慧技術的不當使用可能會導致隱私侵犯，甚至是社會不平等加劇等問題。因此，我們需要在推動技術進步的同時，更積極地推動網路科學、智慧科學的基礎理論研究，明晰人工智慧的底層原理，確保人工智慧的發展符合社會的倫理標準和價值觀。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既不杞人憂天，也不盲目樂觀地擴張技術，讓科技的發展惠及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