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頒獎儀式上,何冰嬌的暖心之舉要從此前一天説起。當地時間8月4日,羽毛球女單準決賽,何冰嬌與馬林對決,後者第一局以21:14取勝,第二局在10:8領先的情況下,因傷退賽。何冰嬌與馬林擁抱,觀眾起立鼓掌,向堅持到最後一刻的馬林致敬!賽後,何冰嬌走到記者面前就開始流淚,但不是因為自己。“很不想這種事情發生,她打得非常好。”何冰嬌説,“馬林最後還給我加油,讓我決賽好好打。”
健客:嗯,上回沒聊完,我上網查了一下有關報道,還看了那場比賽的視頻。何冰嬌與馬林的第二局,馬林依舊採取積極下壓搶網戰術,快速、兇悍、霸道;何冰嬌則以大範圍調動,拖住對手,找機會反擊,但明顯處於下風。10:5,馬林領先,説時遲那時快,只見她擰身形跳起截殺何冰嬌的回球,單腳落地後,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10:6,傷停,醫生上場救治,教練、場地工作人員和何冰嬌也匆匆上前蹲下查看情況。很快,右膝扭傷的馬林穿戴護膝,重新回到場上。現場觀眾對她的頑強給予掌聲。然而,拖著傷退,腳步踉蹌的馬林,已無法跟上比賽節奏,連丟2分後,她跪在地上,低頭痛哭。
雲飛:嗯,看得很仔細嘛。31歲的老將馬林是歐洲羽毛球的代表性人物,曾與中國球迷結下樑子。
健客:什麼情況?
雲飛:那是8年前的往事。在裏約奧運會女單準決賽時,25歲的李雪芮對陣23歲的馬林。第二局,在李雪芮16:17落後時,跳起擊球,單腳落地左膝扭傷,穿戴兩層護膝,感覺還是不行,又經中國隊隊醫緊急處理,咬牙堅持上場打完比賽。最後3分,有種無力抵抗,慘遭虐殺的感覺,看著真讓人心痛。在賽後採訪中,馬林説:“對手受傷就是想破壞我比賽氣勢,這種套路之前就用過很多次。”在場上,馬林自信張揚,從第一分就開始嘶吼,作為西班牙集眾多榮譽于一身的女運動員,她誓言要在奧運會上實現奪金的夢想。最終,馬林如願以償成為裏約奧運冠軍;李雪芮確診為左膝前交叉韌帶斷裂。得知此事之後,馬林向李雪芮道歉,但據説球迷們並不買賬,這個梁子就算結下了。3年後,在印尼大師賽女單決賽中,馬林右膝前交叉韌帶斷裂,李雪芮大方地送上祝福:“難受,只希望所有運動員都能健健康康的站在賽場上為大家奉獻精彩的比賽。祝願她能早日康復,一段漫長的旅程希望她能堅強!”2021年東京奧運會,馬林因賽前受傷被迫退出。這次意外受傷讓勝利在望的老將折戟沉沙,淚流滿面。
回到8月5日,何冰嬌引發廣泛關注和讚譽。在新聞發佈會上,她對領獎臺上的行為作出解釋:“我拿的這個徽章是西班牙隊給我的。我準決賽的對手馬林因傷不得不退出,我對她感到同情,因為馬林是一位傑出的運動員和對手,我希望能把她的精神帶入決賽。我祝願她早日康復。”之後,馬林在社交媒體上發文:星期天,我經歷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之一。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天,但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好好消化。我想,生活會把我們置於我們不願意生活的環境中,但我們必須接受它,並以最好的方式處理它。
我從未收到過如此多的關愛,這讓我不知所措。但我相信你們會讓我單獨提到一個人:我鼓勵何冰嬌在決賽中打出一場精彩的比賽,因為體育精神高於一切。在領獎臺上的那一刻,是對我最友好的表示之一,我將永遠無比感激。
最後,我想提醒大家,有時我們會把體育作為生活的榜樣。週日的比賽也是如此:如果你努力工作,比任何人都更努力地去實現自己的夢想,那麼夢想就會成真。但這並不總能實現。
我確實實現了那個很久以前離開韋爾瓦的女孩的夢想,但我還有其他夢想要去實現。生活還在繼續,我將繼續追求我的夢想。
現在,我知道我人生的另一條路要開始了……
健客:看來馬林接受了傷病和失敗,曾經的過節,在運動員之間早就化解了。但是,畢竟這樣的事情不多吧。
雲飛:關鍵時刻方顯本色。裏約奧運賽場上的一幕同樣令人難忘。在女子5000米預賽中,紐西蘭選手漢布林途中突然摔倒,隨後帶倒了身後的美國選手阿戈斯蒂諾。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奧林匹克體育場發出一片驚呼聲。
摔倒的阿戈斯蒂諾迅速爬起來,但沒有馬上投入比賽,而是徑直向倒在地上的漢布林走去。比賽還在繼續,時間比金子珍貴。阿戈斯蒂諾扶起漢布林説:“來吧,這是奧運會啊,我們必須完成比賽。”故事並未結束,意外再次發生。倒地時為了避免傷到漢布林,阿戈斯蒂諾刻意扭曲身體,因而膝蓋受傷,只能一瘸一拐前進,一度痛得摔倒。此時的漢布林同樣沒有“拋棄”夥伴,她關切詢問情況,並扶阿戈斯蒂諾站立起來,強忍傷痛的阿戈斯蒂諾只叫她“快跑”。最終,兩人以倒數第一、二名的成績衝過終點。淚水與擁抱,漢布林攙扶阿戈斯蒂諾坐上輪椅,兩人握手致意。體育場裏掌聲響起,經久不息……
健客:真讓人感動!
雲飛:嗯,時光回到88年前的8月4日。
1936年8月4日上午,柏林奧運會田徑場,已經收穫百米金牌的美國黑人選手歐文斯在跳遠預賽中遇到麻煩,三次試跳機會的前兩次都失敗了。第三次,他多次試跑,卻遲遲不敢最後一躍,壓力可想而知。這時,奪冠呼聲最高的德國選手魯茲來到歐文斯身邊,對他説:“我知道你遇到問題了,我也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總是踏不到點上,你只要從這裡起跳,離開踏板幾英寸,就一定可以成功了。”
魯茲拿起一塊毛巾,拉著歐文斯一起走到起跳踏板的前面,將毛巾放到了距離起跳踏板幾英寸的地方,然後轉身離去。當時納粹的報紙一致叫囂把黑人逐出奧運會,而且希特勒就在看臺上,歐文斯只有最後一次機會了。
健客:歐文斯敢聽魯茲的嗎?畢竟他們是“勁敵”。
雲飛:當時歐文斯心中所想不得而知,但他按魯茲的建議做了,最後一次試跳成功,還險些打破奧運會紀錄。
在下午的決賽中,魯茲首先打破世界紀錄,隨後上場的歐文斯創下新紀錄,並奪得金牌。貴賓席上,希特勒臉色陰沉,仿佛要籠罩整個體育場。金髮碧眼的魯茲第一個跑到歐文斯面前道賀。那一瞬間,魯茲高喊著歐文斯的名字,歐文斯也拉起魯茲的手,向觀眾呼喊魯茲的名字:“魯茲·朗!魯茲·朗!”體育場沸騰了,奧林匹克精神逆勢而上,化為肉眼可見的厲害,掌聲和歡呼聲響徹雲霄,智光重朗,驅散種族主義陰霾。
柏林奧運會後不久,魯茲就被送到前線,最終死在北非戰場。多年以後,歐文斯回憶説,魯茲不僅幫助他贏得了金牌,而且讓他明白單純而充滿關懷的人類之愛,才是最純粹的、永不磨滅的體育精神。魯茲不僅永遠活在歐文斯心中,而且他們共同書寫了人類文明史中的光輝一頁。
在柏林奧運會上,歐文斯揚名天下。可是,種族主義在當時的美國同樣猖獗。他載譽回國,卻飽受冷眼,無法從華爾道夫酒店的正門進入,也沒有得到時任美國總統羅斯福的接見。“希特勒拒絕和我握手,美國總統也一樣。” 歐文斯憤懣地嘆息説。為了紀念歐文斯,他的傳記電影在8年前上映,影名《Race》,含義雙關:奔跑,並在跑道上對抗種族歧視。
到此本可告一段落,偏偏驚天反轉讓人欲罷不能。8月11日,巴黎奧運會的最後一天,國際奧會宣佈女子自由體操銅牌將重新頒發給巴博蘇。
健客:上回提到這枚獎牌之爭,反轉再反轉,什麼情況?
雲飛:8月6日,巴博蘇與羅馬尼亞方面向國際體育仲裁法庭(CAS)提出質疑,認為美國隊的難度分申訴比截止時間晚了4秒,超過國際體操聯合會(FIG,國際體聯)規定的1分鐘時限。同時,對該國另一名選手薩布麗娜的“出界處罰”提出異議,要求將她的分數提高到13.800,申請為薩布麗娜、巴博蘇和切爾斯三人都頒發銅牌。
中英法三國專家組成的仲裁小組聽取雙方意見並裁決,當地時間8月10日晚,國際體育仲裁法庭發佈聲明,宣佈美國隊提出的改判申訴因超出規定的截止時間“無效”,切爾斯恢復初始分數,國際體聯應根據上述裁決確定最終排名並分配獎牌。其他申訴則被駁回。國際體聯隨後確認將恢復切爾斯的初始得分,並將她排在第五位,但表示“重新分配獎牌是國際奧會的責任”。
美國奧委會和殘奧委會、美國體操協會10日發表聯合聲明,稱對這一結果“深感震驚”,主張美方“以誠實和適當的方式”提出了難度系數申訴,相信此舉符合國際體聯確保評分準確的有關規則。聯合聲明還稱,在羅馬尼亞上訴期間,切爾斯在社交媒體上遭到“毫無根據且極具傷害性的攻擊”,“任何運動員都不應該被這樣對待”。我們譴責這些攻擊以及那些參與、支援或煽動這些攻擊的人。我們讚揚切爾斯在賽場內外的正直,我們將繼續支援她。
據《今日美國》雜誌網站説,儘管切爾斯此前在賽後立即表示,她不知道她的教練代表她提出上訴,但仍在社交媒體上遭到嚴厲批評,指責她“偷走了”巴博蘇的銅牌。
在上述裁決出爐後,切爾斯10日宣佈,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她將暫時退出社交媒體。切爾斯的隊友蘇妮莎指責裁判,她在社交媒體上寫道:“都在談論運動員,那裁判呢?完全無法接受。”
健客:真是公説公有理,婆説婆有理。“4秒鐘的公平公正”是不是太短暫了?
雲飛:競技體育是建立在規則基礎上的。世人都説神仙好,唯有恩怨忘不了。有些恩怨可以化解,有些則要靠法治。體育精神與法的精神相互作用,相互影響,不斷完善。
另據法新社10日報道,對於這一裁決,巴博蘇10日對羅馬尼亞媒體表示:“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害怕這不是真的,確認後,我立刻擁抱父母,並給所有幫助過我的人打電話”。
據美聯社和《今日美國》雜誌網站,國際奧會10日未立刻回應媒體置評請求,但在11日上午“推倒了最後一張多米諾骨牌”,宣佈銅牌歸屬。
喬拉庫在社交媒體上回應,正義得到了伸張,巴博蘇當之無愧這枚銅牌。我很高興真相最終贏得了勝利,因為這應該是一場基於奧林匹克主義價值觀的競爭。
健客:什麼是奧林匹克主義,跟奧林匹克精神有什麼區別?
雲飛:奧林匹克主義是一種將身體、意志和精神方面的各種品質均衡地結合起來的人生哲學,旨在通過體育運動與文化和教育的結合,促進人的全面發展,並建立一個維護人的尊嚴的和平社會。奧林匹克精神主要體現在相互理解、友誼、團結和公平競爭上,是奧林匹克運動的基本理念,強調的是在體育競賽中的行為準則和道德規範。比較而言,奧林匹克主義則更廣泛。
健客:我個人覺得奧威爾説的“沒有硝煙的戰爭”有道理。都説奧運會是為國增光的競技場,而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雲飛:聽聽顧拜旦怎麼説的。奧林匹克精神是人類吸收古代傳統構築未來的力量之一,這種力量體現在:雖“不足以確保社會和平”,但仍可促進和平;雖“不能更加均衡地為人類分配生産和消費必需品的權力”,但仍可促進公平;雖“不能夠為青少年提供免費接受智力培訓的機會”,但仍可促進教育。
下周出趟門,或將帶來一篇遊記,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