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東京12月26日電（記者李子越）日本政壇2024年發生巨變。老牌執政黨自由民主黨受“黑金”醜聞打擊，在國會眾議院選舉中遭重挫，淪為少數派執政黨，首相石破茂領導的“跛腳”內閣面臨重大考驗，難像之前那樣憑藉議席優勢強推政策。

外交方面，美國當選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即將上任，日本輿論擔憂美方貿易保護主義政策以及要求日本增加防衛費等問題掣肘日美關係發展，日美同盟面臨新的挑戰。

11月11日，日本首相石破茂（前排中）在日本東京的首相官邸率閣僚合影。新華社記者張笑宇攝

“獨大”格局被打破

在10月27日舉行的眾議院選舉中，自民黨在465個議席中僅獲得191席，遠少於選前的247席，創近15年來新低；執政盟友公明黨相比選前丟失8席，僅獲24席；最大在野黨立憲民主黨的議席則增加50席至148席。自民、公明兩黨執政聯盟雖然議席數最多，但未達總議席半數，淪為少數派執政黨。

自民黨在日本政壇“獨大”格局被打破，最直接的影響是自公執政聯盟在眾議院的控制力大幅削弱。執政聯盟不得不將新一屆眾議院17個常任委員會中的7個委員長職位拱手讓給在野黨，包括主導預算審議的預算委員長。這是這一重要職位時隔30年再度由在野黨掌控。在山口大學名譽教授纐纈厚看來，這一重大變化意味著日本政治今後將在執政黨與在野黨的相互制衡與妥協中發展。

　　這是11月11日在日本東京拍攝的日本國會眾議院會議現場。新華社記者張笑宇攝

在新一屆眾議院中，自公執政聯盟與在野黨圍繞政治改革、預算案、經濟對策等議題激烈交鋒。《朝日新聞》在報道中稱，石破茂在國會論戰中一方面展現認真探討姿態，另一方面卻很少觸及具體結論，有時甚至閃爍其詞，反映了少數派執政黨領袖難以發揮主導權的困境。

慶應義塾大學經濟學教授土居丈朗指出，在物價飆升、民眾生活壓力加劇背景下，民眾對政府和老牌政黨的信任感下降，新興政黨成功利用了這些不滿情緒。在眾議院選舉中，組建歷史相對較短的國民民主黨所獲議席數由7席大幅增至28席，成為第三大在野黨。在前兩大在野黨與自公執政聯盟矛盾尖銳的情況下，國民民主黨成為執政聯盟需要拉攏的關鍵力量。

信任危機難化解

“黑金”醜聞令2024年日本政局生變。2023年11月，自民黨多個派閥被曝向所屬國會議員下達出售政治籌款派對券的“銷售指標”，如果超額完成，多籌集的資金將以“回扣”形式返還議員。

9月12日，在日本東京，9名自民黨總裁選舉候選人依次在自民黨總部發表政見演講。新華社記者岳晨星攝

為盡可能減少醜聞不利影響，2024年1月，時任自民黨總裁、首相岸田文雄“斷臂求生”，帶頭解散自己常年擔任會長的“岸田派”，並帶動“安倍派”“二階派”等派閥解散。9月底至10月初，石破茂當選自民黨總裁並接任日本首相，隨後迅速解散眾議院舉行大選。針對涉“黑金”醜聞議員，他起初決定取消其中6人作為自民黨“公認候選人”的參選資格，之後迫於輿論壓力增至12人。然而在選舉前夕，日媒曝出失去自民黨公開支援的候選人實際上仍獲得與“公認候選人”金額相同的競選資金。儘管自民黨高層迅速出面辯解，但此事影響惡劣，多家日媒認為這是自民黨在眾議院選舉中遭重創的重要原因。

11月11日，日本首相石破茂在日本東京首相官邸出席記者會。新華社發（Pool圖片，太田潔攝）

一年來，受醜聞拖累，自民黨支援率持續下滑，在多次眾參議員補選中失利，加之在眾議院選舉中慘敗，給人以在野黨將能“翻身”之感。不過，眾議院選舉後一組民意調查數據頗引人深思。《朝日新聞》11月初的民調顯示，儘管石破茂內閣的支援率從一個月前剛組閣時的46%下跌至34%，但61%的人認為他不必辭職，遠超24%的持相反看法者。這反映出民眾對待朝野政黨的複雜心態：一方面對長期執政的自民黨失望，另一方面對在野黨執政能力缺乏信心。

2023年11月15日，人們走過日本東京澀谷車站前的十字路口。新華社記者張笑宇攝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眾議院選舉投票率僅為53.85%，比三年前下降逾兩個百分點。統計數據顯示，近年來，日本年輕人投票率最低，遠不及老年人。年輕人不投票的理由中，最多的是“無法信任政治家”。對朝野各黨而言，相比黨派之爭，如何重獲民眾信任或許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日美關係遇挑戰

特朗普再次當選總統也給自公執政聯盟在外交和經濟等方面帶來不確定性。據記者觀察，雖然日本政府未像八年前那樣全部押注美國民主黨籍總統候選人，但自特朗普勝選以來，悲觀論調一直在日本瀰漫。

首先，日本政府和社會擔憂特朗普上臺後力推貿易保護主義政策。多家日媒預測，特朗普在第二任期很可能採取更激進的關稅政策，對依賴美國市場的日本企業而言是重大挑戰。

這是2月6日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伯靈格姆市拍攝的一家本田汽車銷售店。新華社發（李建國攝）

許多日本汽車製造商基於《美國-墨西哥-加拿大協定》框架在墨西哥設廠，發揮當地廉價勞動力優勢，把産品出口至美國。然而，特朗普已宣佈將在上任首日即對從墨西哥和加拿大進入美國市場的所有産品加徵25%關稅，這將導致日本車企失去現地生産優勢，而重新配置供應鏈將對日本車企造成嚴重衝擊。此外，日本還可能成為被直接加徵關稅的對象。

日媒指出，在特朗普上一個總統任期，日本時任首相安倍晉三與特朗普的良好私交對穩住日美經貿關係發揮了一定作用，而石破茂能否複製“安倍-特朗普式關係”是未知數。日本經濟界人士對兩人能在多大程度上建立私交以及這種關係能在多大程度上促進兩國經貿關係發展並不樂觀。

這是2023年11月25日在日本沖繩美軍普天間基地駐留的“魚鷹”運輸機（資料照片）。新華社記者馮武勇攝

其次，特朗普可能繼續要求日本增加防衛費。岸田文雄任首相期間提出從2023財年起逐步增加防衛費，到2027財年實現防衛費佔國內生産總值2%。據日本政府估算，日本防衛費自2027財年起將面臨數萬億日元缺口，除了調整政府支出等方式，政府還提出以提高法人稅、所得稅及煙草稅來填補缺口。不過，由於遭到強烈反對，增稅措施暫未啟動，執政聯盟中近期甚至還出現要求進一步推遲增稅的聲音。

特朗普奉行“美國優先”，向來強調本國利益最大化。鋻於他第一任期內要求日本大幅增加所分攤的駐日美軍費用，他上任後很可能會再次“獅子大開口”。如此一來，日本可能面臨數額更大的防衛費缺口，被推遲的增稅措施或被迫施行。

日本第一生命經濟研究所經濟學家熊野英生認為，如果為維持日美同盟關係而增稅，可能引發日本民眾對美國的強烈反感，將成為日本外交的最大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