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去過西歐，回來都説好，還寫了不少“旅遊記勝”之類的文章，讓人讀了心曠神怡，生出種種憧憬。

     人總是互相羨慕的，連旅遊目的地也不例外。如同在城市裏住久了，不免有田園牧歌之想一樣，未曾走過的好地方，自然禁不住嚮往。於是，跟著首都企業傢俱樂部組織的一個團，我和老伴也去了。

     長驅9個國家，浮光掠影了半個來月，儘管純屬跑馬觀花，居然還是切身體驗到“百聞不如一見”的真諦，覺得不虛此行，花的錢不算太冤。

     那裏的自然風光之美，現代化水準之高，是我們早有預料的。果然，美輪美奐、可圈可點的地方不少，尤其是那種因歲月沉積而將兩者融合而産生的經典、厚重與人文精神，簡直令人心醉，感慨多多。

     但是，等到回國之後，再翻開那本“隨身記”，我突然發現那上面記得最多最具體的，卻是在旅途中所聞或所見的片言只語……

     飛到巴黎後的第一個早晨，我們在所住飯店的門口登上了一輛旅遊大巴，正式開始法國、瑞士、義大利、梵帝岡、奧地利、德國、荷蘭、比利時和盧森堡的9國之旅。

     各就各位之後，一位個子高大、頭髮灰白、直鼻深目的老外走到司機座邊，笑容滿面地點頭打招呼，表示有話要説。這應該是見面儀式吧，他畢竟要帶領我們跋涉3700公里路程哩！

     團友們迅速安靜下來，只見老外擺擺手，要張嘴了。我們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全陪”——台灣導遊陶先生，準備聽他的翻譯。突然，灌進我們耳朵裏的並非什麼外語，而是地道的“京片子”：“各位，早上好。我是你們的傻瓜司機——沃特爾。”霎那間，大家吃驚得目瞪口呆，車廂裏鴉雀無聲，就看著“傻瓜司機”雙手抱拳在胸前來回晃動。而後，又清晰地聽見他一字一頓地説：“歡迎中國朋友光臨！”

     情不自禁，我們報以熱烈的掌聲。身在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真可謂人生地疏，舉目無親，竟然有老外用鄉音表示歡迎，自然覺得格外親切動情。

     有人立即發問：“沃特爾先生，你去過中國學習？”

     沃特爾誇張地摸了摸腰間的錢包，攤手，聳肩，搖頭。

     又有人跟蹤追擊：“那你的中國話是在哪兒學的？”

     他一臉燦爛：“就跟你們中國朋友學習的呀！”就怕我們不信，他一口氣連説了七八個“真的”。接下來的話，雖然不那麼流暢，但意思很明白，那便是：中國朋友富起來了，來歐洲旅遊的越來越多；天天接待中國朋友而不會説中國話可不行，就天天向車上的中國朋友學著説……

     大巴在導遊陶先生的“干預”下上路了，我們在歡笑聲中游覽巴黎的標誌性景點。很快就發現，“傻瓜司機”沃特爾先生所言果然不虛。無論是凱旋門還是埃菲爾鐵塔，不管是協和廣場還是巴黎聖母院，在摩肩接踵的遊客中，到處可見中國人的身影。即使在大批的日本或南韓遊客中間，中國人也以成群結隊、歡聲笑語、拍照第一、賞景在次的特點，分外引人注目。

     這不能不讓人感嘆！要知道，目前國人到西歐旅行並非暢通無阻，而必須打著商務考察、探親等等旗號才行喲！可眼下，京片子、上海腔、廣東話等等南腔北調居然已經在這兒匯合。涌向西歐的中國遊客，已經像在新、馬、泰那樣把中國的繁榮展現在國際舞臺上，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社會穩定、政治開明以及開放水準最有説服力的證明。

     正巧，後來我在奧地利維也納的街頭看到了一張當地的華人報紙，上面醒目的大字標題寫著：《世界爭搶中國遊客》、《中國遊客改變著國際旅遊市場的平衡》。在《中國遊客的潛力非常巨大》一文中説，據世界旅遊組織預測，“到2020年，中國不但將成為世界第一大旅遊接待國，還將成為世界第四大國際旅遊客源國……”

     因此，我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當地都在搶佔商機的味道。原來只有英語和日語版《導遊圖》的巴黎盧浮宮，現在增設了中文版，且能確保人手一份；過去只設英、日兩種語音廣播的德國萊茵河遊艇，如今已可聽到“北京話廣播”，同時插播中國歌曲……我為此與沃特爾先生打趣道：“你這位‘傻瓜司機’最聰明瞭，學説中國話，是想當‘增值司機’啊？！”他咂吧咂吧滋味，不無得意地“嘿嘿嘿”笑開了。

     中國話把我們和沃特爾先生陌生的距離拉近了，相互之間套起了熱乎。他其實是義大利那波裏人，但他就是不肯吟唱一首（哪怕一句）家鄉的特産———情歌，只是經常用一句兩句漢語為大家“導遊”。

     如大巴翻過阿爾卑斯山，他冒出一句：“我們進入了一個巧克力國家！”果然，在瑞士的日內瓦、伯爾尼、洛桑和琉森等城市的商店櫥窗裏，幾乎都見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巧克力，而且了解到瑞士每人平均年消耗巧克力在10公斤以上！

     又如當我們在羅馬準備按規定換乘公共汽車去梵帝岡時，他鄭重其事地“有一言相告”：“請想理髮的先生留步！”乍一聽莫名其妙，入境後恍然大悟：這個只有0．44平方公里面積、421位公民的國家，儘管什麼機構都有（包括電臺），卻沒有一家理髮店，要理髮必須出國去！

     如此這般，逼得導遊陶先生幾次笑語相逼：“你小子是否要搶我的飯碗？”

     “傻瓜司機”確實聰明過人，一路上抓緊時間向我們學説中國話，同時推銷他在巴黎準備下的“法國帶氣礦泉水”。我老伴教他一句“為人民服務”，他的眼睛頓時亮了，不過半天就有了口頭禪。誰買他的水，他就會脫口而出：“為人民服務”，直引得我們的笑聲灑滿旅途。

     讓我們樂得下巴都快掉下來的是，從米蘭、比薩到羅馬後的一次街頭小憩中，看到一批批露著肩膀、脊梁的“流鶯”招搖過市，有團友故意逗他説：“沃特爾先生，你們義大利時時處處展示裸女，好嗎？”他居然從牙縫裏擠出來三個字：“好個屁！”

     《工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