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對中國內地企業和企業家頗有研究的學者情緒略為激動地説：“我對這件事(排行榜)既不感興趣，也沒有研究……毀了多少人了還在搞這種事！”

    胡潤(Rupert Hoogewerf)，30多歲的英國會計師，現任《福布斯全球》的中國地區調研員，目前正在做第四年度的“中國內地富豪排行榜”。

    劉曉慶，今年7月因涉嫌逃稅而被捕，諸多富豪被列入徵稅的重點追蹤對象，由公安部和國家稅務總局聯合開展的針對涉稅違法犯罪活動的專項治理行動正在進行中……

    這兩件事因一種微妙的關係聯繫起來：力圖準確的調查和拒絕露富的心態。富豪：“該露臉的機會也不敢出來！”

    國家資訊中心高輝清博士在其9月份發表的一篇財經月評中説：“過去，國內企業家都以能上《福布斯全球》的富豪排行榜為榮，但今年由於上了《福布斯全球》國內富豪排行榜的人都成了當地稅收部門的重點監察對象，最近《福布斯全球》為了新一期排行榜尋找候選人時，被盯上的企業家都非常恐慌，不是避而不見，就是列舉各種理由來證明自己‘不夠上財富榜的資格’。據説，一位富豪甚至因此而改變了處世原則，過去是‘不該露臉的機會，絕不出來。’現在則成了‘該露臉的機會也不敢出來！’”

    事實上，胡潤在1999年第一期中國內地富豪排行榜出臺後就一直引發爭議，批評者質疑名錄的準確性和權威性，支援者則盛讚胡潤將中國富豪帶進了世界的視線。

    但是今年的情況仍然有些不同，批評並不僅僅來源於對其調查方法的質疑，而且源自這個名錄對富人的影響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如果是消極的，那麼這項工作的意義又有多大。

    記者就此事採訪一位對中國內地企業和企業家頗有研究的學者時，他數次予以拒絕：“我對這件事(排行榜)既不感興趣，也沒有研究。”但是最後，他情緒略為激動地補充了一句：“毀了多少人了還在搞這種事！”

    每年的福布斯排行都會“製造”一批富人，他們從水底浮上來，受到大家的關注。其中有近六分之一的富豪已經從光環中淡出，比較有名的包括牟其中、仰融、楊斌、劉曉慶。

    胡潤堅持，他編制富豪榜的目的既不是調查誰是中國內地最有錢的人，也不是幫那些企業家比富，他的目的是：通過一家權威的財經媒體，讓海外了解中國民營經濟發展的現狀。胡潤：“一切靠數據説話。”

    很多媒體追著問胡潤：今年拒絕上榜的富人是不是比往年多，今年的排行榜會不會流産或者延期？深諳中國特色的胡潤謹慎地表示：“今年表示不喜歡被排上的，沒有太顯著的增加。”他説，每年的調查都有10％的人特別想進入排行榜，也有10％的人特別不喜歡自己被排上。他特意強調：“我們不會因為誰喜歡與否而決定選擇或是放棄，一切靠數據説話。”

    胡潤表示，本年度的排行榜編制工作並未受阻，目前正在進行統計和數據分析工作，預計仍然于10月底正式公佈。他認為，儘管有些富豪認為他們帶來了“麻煩”，但是他的調查小組主要依據的是公開資訊，比如傳媒報道、上市公司的資訊披露等等，均有據可查。

    但是在一些富豪的圈子裏，卻在用調侃的話説，“某某被福布斯盯上了，真夠倒楣的。”記者曾詢問北京一位房地産商是否樂意上榜，這位房地産商在記者的印象中是頗為爽快的，對“盈利”之類的字眼並不刻意避諱。這次，他毫不猶豫地表示，不願意上此類排行榜。他説，他的圈子中也沒有人熱衷於排名，“大家現在都很低調”。

    還有另外一些方面的擔憂。每年的福布斯排行榜公佈後，總會使“有心人”關注“熱門行業”的發展，比如説前年的IT業和去年的房地産業。但是有企業家指出，如果某一行業有幾個富豪上了榜，很多人可能就會認為這個行業有多麼好，然後盲目跟進。但是，有些企業家成功的經驗並不具備普遍意義，也不是什麼“暴利”的神話。稅務局長：“排行榜不能完全反映個人繳稅情況。”

    直接將富豪排名與逃稅嫌疑挂上鉤的，是今年初某媒體根據去年“中國(內地)私營企業納稅百強”名單對比，發現2001年大陸富豪排行榜前50位中只有4位富豪的企業列入納稅大戶，由此評論説其他的富豪有偷稅的嫌疑。

    北京市地方稅務局局長王紀平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説，富豪排名榜並不能完全反映個人所得稅的交納情況，很多企業負責人將個人花銷打入企業成本，這裡面有稅法和稅制方面的問題。

    胡潤本人也指出，即使排名準確無誤，富豪也未必一定是納稅最高的人群。有專業人士闡明，稅收反映的是當年的經營情況，而資産反映的是多年累積的情況。目前，中國內地富豪大多數是由於持有一家或者多家企業的股份，或者大量不動産而顯得身價不菲，但在持有期，這部分資産並沒有為個人帶來收益，他們是不需要為此繳稅的。

    《福布斯全球》的無奈：“即使統計手段無比科學，也只能統計水面之上的冰山大小。”

    事實是，我國對於高收入行業和個人的稅收檢查正在加強，福布斯排行榜所引發的爭議僅僅是這項措施的一個反映。高輝清博士在其文章中指出：我國的稅收徵管力度從去年就開始明顯加大，只是去年重點是國內一般的企業和個人，今年的重點卻似乎轉移到了外資企業、國內明星和富豪。

    王紀平説，全市個人所得稅的管理一直是今年的工作重點，4月份表彰了個稅繳納先進個人，5、6月份開展了全市的專項大檢查，“北京市加強重點納稅人個人所得稅徵收管理的暫行辦法”也已于近日公佈，將於今年11月1日起開始實施。

    據記者向有著相當一部分富人的海澱區地方稅務局了解，該區從現在開始至11月，正在建立重點納稅人檔案，其中主要有三部分人包括在重點納稅人之中：年薪十萬元以上收入者、該區五萬餘戶企業的法人代表、由稅務機關確定的自行申報人。初步估計人數將達到6萬人以上。

    中國駐美國舊金山總領館的商務領事張海洋在他的書中説，“實際上，當年英國青年胡潤和他的同事們即使統計手段無比科學，可能也只能統計水面之上的冰山大小，如被調查者的企業規模、銷售收入和個人證券資産等；水下部分只能靠推算。這就是《福布斯全球》、胡潤的無奈。”

    “中國目前金融實名制剛剛開始實施，個人收入資料和個人信用資料都殘缺不全。明裏暗裏的那些有錢人，除了他們自己之外，誰能查得清他們的資産？相比之美國，比爾.蓋茨們每年都要為自己的財富收益向美國國稅局主動報稅、繳稅。他的房子要繳房地産稅，他的股票收益、工資收入要繳個人所得稅，他的證券資産、不動産數量基本上一目了然，不僅《福布斯全球》的記者盯著，美國國稅局還緊盯著呢！在這樣的情況下，《福布斯全球》不用費多大力氣就可以統計出一個大體準確的數字。”

    毋庸置疑，今年胡潤的“富人製造”還會有新的面孔出現，無論從哪個角度爭論這個名錄，正確理解稅收的意義都十分重要。

    《北京現代商報》 2002年10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