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設備和資金短缺、騎手對救援風險有顧慮、人員流動性大等因素正阻礙急救隊伍的壯大

“急救騎士”涌現街頭，制度保障如何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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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外賣騎手在配送途中參與急救、救助的行為廣受關注，多地試點組建“外賣騎士急救隊”，推動騎手成為城市應急救援新力量。然而，隊伍常態化運作仍面臨裝備資金短缺、騎手對法律與訂單風險有顧慮，以及人員流動大、協調機制欠缺等現實障礙。專家建議，應從立法保障、資金支援與平臺協同等多方面系統破局，讓善行更有底氣、更可持續。

8月26日，淘寶閃購餓了麼官宣了8位“城市騎士”代言人，其中就有因攜帶AED(自動體外除顫器)救人走紅的“急救俠”張寶劍。

為倒地的路人做心肺復蘇、下水救起溺水兒童……近年來，外賣騎手見義勇為已不鮮見，平臺企業和一些地方工會也試點組建了多支“外賣騎士急救隊”，為騎手提供物資、組織和培訓上的支援。

不過，記者採訪了解到，急救隊伍常態化運作，仍然面臨著資金來源沒有保障、騎手對救助風險存在擔憂等問題。

“急救騎士”在全國各地涌現

今年3月25日，湖北武漢一名七旬老人遭遇車禍被撞倒地，恰好送餐路過的騎手張寶劍見狀立即暫停送餐，取出隨車攜帶的急救包和AED開展施救，為傷者爭取到寶貴的救治時間。

張寶劍的善舉在網上被廣泛傳播，贏得網友的一致好評，親切地稱他為“急救俠”。

救人走紅後，張寶劍發起成立了“江城騎俠”志願服務隊，幾十場消防應急、心肺復蘇、AED使用培訓下來，已有1000多名騎手掌握了急救技能，志願服務隊救人已達百餘次。

除了武漢，一段時間以來，各地紛紛涌現出“急救騎士”隊伍，成為街頭巷尾社會急救響應的重要力量。杭州余杭區近40名外賣騎手經過嚴格的培訓獲得了紅十字救護員證書(AED專項)，以“移動救護員”的身份投入日常配送工作；河南鄭州管城區首批騎手取得救護員證書，化身城市“急救輕騎兵”……

除張寶劍隨車攜帶AED之外，武漢另一位外賣騎手趙彬從2024年就開始身背AED送外賣。

記者了解到，心臟驟停的最佳搶救時間是“黃金4分鐘”，在救護車到達前的“急救空窗期”，使用AED能夠讓施救成功率提升40%左右。

“我們送外賣的兄弟對地形特別熟悉，電動車快速機動，可迅速到達現場。”趙彬表示。

趙彬説，他的AED是他自費數千元，再由朋友贊助才配置下來的。而張寶劍救人使用的AED是今年2月武漢市江漢區委工作部為他配備的。

近期，武漢市江漢區紅十字會和愛心企業分別給“江城騎俠”志願服務隊贈送了兩台新的AED。目前，張寶劍所在的騎士驛站共配有3台AED、幾百份急救包等應急物資，驛站前的小廣場也成了騎手們進行急救技能培訓的場地。

資金支援不足，騎手顧慮多

“外賣騎手是城市治理的移動探頭。急救技能既是對騎手的職業賦能，也是社會治理毛細血管的延伸。”武漢市江漢區總工會有關負責人介紹，區總工會已連續兩年開展急救知識專項培訓，還為騎手們配備了車載急救箱，支援外賣騎手成為“移動急救站”。

儘管越來越多的“急救騎兵”參與了培訓，但在日常配送中，騎手對救援有顧慮仍是常見情形。

“5月時，我認識的一位兄弟在城中村送餐，看到一位老太太面部朝下倒地一動不動，他不敢貿然上前救人，就給我發了消息。”張寶劍告訴記者。

張寶劍趕過去施救的時候，很多路人提醒他“不能碰”“萬一訛上你怎麼辦”。但擁有專業急救證、掌握急救技能的他還是及時為老人處理了傷口，並叫來救護車將其順利送醫。

“總體而言，根據當前的法律規定，外賣騎手參與救援的法律風險並不高。”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律師劉澤西分析，民法典第184條“見義勇為”條款規定，自願實施緊急救助，即使受助人最終離世或者造成受助人損害，也不承擔責任，“關鍵是要讓更多騎手了解到這一規定，打消他們的顧慮。”

對於騎手擔心的中斷送餐去救援可能造成的訂單超時問題，記者了解到，大部分外賣配送平臺採用了“罰單剔除”機制。“如果救人耽誤了送餐，只要給平臺客服打電話，説清楚情況就能取消懲罰。”張寶劍告訴記者。

江漢區總工會還反映，支援和培訓外賣騎手救援隊伍當前仍然面臨著一些客觀困難。例如，救援隊的裝備購置與更新、技能培訓、日常運營、表彰獎勵等都需要持續的資金投入，僅靠工會支援或個人捐贈難以為繼。

一位醫療從業人員介紹，一套標準的AED價格通常在1.5萬元至5萬元之間，且AED的電極片屬於一次性配件，每次使用後都需更換，還要考慮檢修和維護成本。“騎手自費購買昂貴的AED並不現實。”該從業人員坦言。

“而且，騎手的本職工作繁忙，且流動性非常大，剛培訓好的隊員，可能沒幾天就離職或換區域了。”江漢區總工會的負責人表示，要想高效地調度、指揮這些“流動”的救援力量，確保在突發事件發生時能“就近就快”響應，需要一套成熟的資訊化管理和通信協調機制。

急救隊伍如何進一步壯大

“外賣騎手積極參與社會應急救援，有助於提高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社會地位，提升職業榮譽感和成就感。”一配送平臺企業負責人告訴記者，企業也有意願組織、培訓騎手志願服務隊，將其作為企業應承擔的社會責任。

對於救援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救助失敗和自傷風險，劉澤西建議騎手實施救援時最好優先使用已掌握的急救技能，若無培訓基礎，可以維持現場秩序，或撥打120在專業指導下實施救助。平臺可以為騎手購買意外險、醫療險，或由政府聯合保險公司捐贈，抵禦救援中的自身傷亡風險。

在張寶劍看來，最有效的激勵方法是對見義勇為行為的肯定、獎勵和宣傳，“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獎勵，對我們而言都是一份鼓勵和認可。”張寶劍説。

“立法機關應當在民法典及各地關於見義勇為獎勵與保障的立法實踐基礎上，適時推動制定全國統一的見義勇為專門立法。”武漢大學法學院副教授、中國社會法學研究會理事班小輝認為，這不僅有助於完善制度體系、彌補地區差異，也能進一步提升見義勇為制度的權威性與可預期性，從而在全社會營造崇尚、鼓勵並切實保障見義勇為行為的良好法治環境。

“除急救之外，我們能看到外賣騎手正在社區發揮著更多的作用，比如消防隱患排查，為空巢老人代購生活用品等，他們的參與讓社會基層治理體系更加完善。”班小輝補充道，對此，政府應當推出相應的獎勵和財政補貼機制。同時，可設立專項資金，對參與相關公共事務的騎手予以獎勵，並推動平臺企業配套支援，形成持續、制度化的激勵導向，鼓勵他們更多地參與公共事務。

本報記者 張小簡《工人日報》(2025年09月15日 0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