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在杭州舉辦的亞運會賽場上，幾名南韓運動員在賽前熱身時露出的火罐印記格外引人注意。這股“神秘的東方力量”風靡賽場其實早已不鮮見。2016年的奧運會上，第五次征戰賽場的游泳健將菲爾普斯身上同樣出現火罐印記，而他和包括美國體操運動員艾利克斯·納杜、前游泳選手娜塔莉·考芙琳等在內的諸多運動健兒都已經接受這種理療手段有一段時間了。“它不僅幫我緩解了疼痛，更有助我保持健康，這比我花在任何方面的錢都值。”納杜説。

如今，傳統中醫手法不僅在運動醫學領域大放光彩，隨著最前沿科學理念的注入，以及醫工結合等高科技手段的加持，這門古老的醫學技術正在煥發勃勃生機。

承先啟後 守正創新

2017年，我國國家體育總局與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積極開展合作，讓中醫學者以醫務專家的身份隨隊提供醫療保障。中國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骨傷綜合科副主任醫師展嘉文便是在那時走入國家隊的。面對傷病纏身的職業運動員，工作的難度和精度都直線攀升，但這段頗為辛苦的工作經歷也使他對自己的主研領域——骨與關節運動損傷類疾病相關研究，有了更深的理解。2021年，展嘉文又以中國冰雪醫務專家身份參與國家體育總局冬季運動管理，展現中醫特色療法的魅力。

從事中醫手法研究多年來，展嘉文很早就見證過它的神奇療效。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之一的中醫骨傷科流派之一，“十三科一理貫之”的石氏傷科，是展嘉文求學期間學習並傳承的重點。其手法經百年臨床實踐流傳打磨，在治療骨折、脫位、陳傷、勞損、退行性病變等疾病上具有獨特優勢。百年前，南派武生名角蓋叫天在上海演出時突逢意外，石筱山前輩以醫術救急，斷骨重續；百年後，展嘉文在跟隨上海市曙光醫院主任醫師詹紅生攻讀碩士期間，也有幸親眼見證了石氏傷科回春妙手的功效。

“我記得特別清楚，來求醫的是一位同行——牙科醫生，因為職業習慣和生活中一些不良姿勢，導致他常年被頸椎疾病所困擾，嚴重時頭痛欲裂，晚上幾乎睡不了一個整覺。”導師詹紅生的診斷快速而精準，在為患者初次施展治療手法時，骨頭錯位的咔咔聲把尚處實習期的展嘉文和患者都嚇了一跳，展嘉文不僅驚訝于強烈的治療反應，更驚嘆于老師扳動手法的嫺熟與敏捷。

而當這位同行來復診時，闡述的療效更讓人深感驚訝。“他説治療結束當天晚上7點左右，他就産生了困意，竟然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的通勤時間”，展嘉文沒有想到，一向被戲稱作“慢郎中”的中醫學能産生如此療效。這只是中醫學惠及百姓的一個尋常實例，但由此種下的中醫夢想種子卻深深紮在展嘉文心中。

此後，展嘉文在中國中醫科學院望京醫院繼續深耕骨與關節相關疾病的治則治法。這是一所以中醫骨傷臨床為重點，中西醫並重、內外兼治，傳統與現代診療技術相結合的三級甲等中醫醫院。建院以來，有眾多前輩為醫院的臨床診治與科研成績作出了卓越貢獻，逐步形成了“博愛、敬業、繼承、創新”的院訓，以及“以人為本、以德濟世、精益求精、弘揚中醫”的辦院宗旨。

以朱立國院士領銜的中醫骨傷科學研究團隊為代表，2009年、2017年，他們以自主研發、創立的規範頸椎旋提手法、培訓考核系統及機器人兩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還承研了多項國家重點研發計劃、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等重點科研課題。2023年，團隊又努力搭建起全國中醫運動中心這一全新平臺。

“待在這樣的團隊中，我深刻感受到了中醫事業的歷史厚度。薪火相傳，我沒有理由懈怠。”如今已成長為副主任醫師的展嘉文如今正在朱立國院士的指導下，正在探尋如何用現代化的科學手段詮釋中醫學內核的新途徑。

清宮正骨，源遠流長。趙爾巽的《清史稿》中有載：“明末清初，在同明王朝作戰中，滿蒙八旗兵常發生墜撲跌折、關節脫臼及跌打損傷，善於接骨按摩的宮廷正骨術應運而生，並積累了寶貴的經驗。”脊柱運動節段離體培養載入系列裝置正是“貫通古今、醫工結合”的“見證者”和“親歷者”，這也是展嘉文團隊探索醫工結合的一個著力點。眼下，此裝置已多次迭代升級，通過多模式機器人協同柔順載入體系，實現了脊柱運動節段生物力學環境動態模擬與手法應力載入模擬。打造出集組織培養、迴圈代謝、動態載入等功能于一體的中醫藥防治研究新系統，構建了脊柱退行性疾病全週期精準防治研究新體系。作為新型中醫藥科研體系實驗平臺，為解讀中藥與手法等不同中醫藥手段防治椎間盤退變交互作用機理提供工具。它也成為幫助展嘉文開展脊柱組織運動應力研究的有效途徑。

其實，中醫學雖然傳統，但從不守舊；雖然體系龐雜，但從未脫離實際生活。“我們的科研目標正是從臨床工作中産生，最終的歸宿也要回到為患者謀福利的道路上去。”展嘉文説。

營養代謝 標本兼治

“多數人都逃不過腰痛頸椎痛。”這是學術期刊《柳葉刀》發佈相關統計後得出的科學理論。據悉，頸腰痛、脊柱退行疾病引起的疾病負擔常年來在世界各國的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嚴重危害人類健康與生活品質。“要解決這一世界性難題，首先要正確認識相關疾病的發病機理。”據展嘉文介紹，椎間盤退變（IDD）就是導致眾多腰椎疾患的元兇，“由於椎間盤營養代謝困難，局限了其修復能力，因此現今仍缺乏能改善或逆轉損傷與退變的有效手段。”他補充道。

依託2022—2024年度中華中醫藥學會青年人才托舉工程項目支援，展嘉文在研究中提出，終板是椎間盤營養供應的主要途徑，而終板軟骨細胞（CEPCs）改變則是引發椎間盤營養代謝障礙的始動因素。“並且，我們經前期研究發現，運動生物鐘節律改變所造成的應力異常可促進CEPCs自分泌與旁分泌外泌體産生，引發退變，由此推斷外泌體可能是終板退變進展的重要環節。”基於此，展嘉文開始以外泌體為切入點進一步闡釋運動應力改變造成終板損傷的發生機制，並探尋改善椎間盤營養代謝的有效方法，力求為IDD的防治提供新的思路和途徑。值得一提的是，此前，他已經依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項目證實：補腎活血類方藥可提升終板內血管芽的數量與面積，減輕終板鈣化程度。而在近期開展的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與北京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研究中，他進一步發現補腎活血類中藥能夠抑制應力CEPCs外泌體所遞送的非編碼RNA表達，這暗示著相關方藥很可能通過調控外泌體減緩終板損傷，但效應機制尚需進一步闡明。

基於此，展嘉文表示，接下來項目擬從生物鐘節律與營養代謝角度，通過開展體外細胞載入、細胞回復實驗、離體組織驗證等方式，應用分子和細胞生物學理論，再結合微流控晶片等精密儀器測量，探究外泌體途徑引發終板損傷的分子機制，闡明補腎活血方藥通過調控CEPCs外泌體非編碼RNA，減輕終板與血管芽退變，改善椎間盤營養代謝的作用機制。而一旦思路取得成功，將會對臨床工作産生深遠影響。

“解決臨床實際問題”是展嘉文科研工作多年以來的出發點，他説：“惟進取也，故日新。賡續中醫‘標本兼治、大醫精誠’精神是每一個中醫人的時代使命。”

展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