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馬鞍製作手藝第三代傳人的張如坤,對馬鞍有著特殊的感情。每次製作、精修馬鞍的過程,都嚴格按照爺爺和爸爸傳承給他的“張氏”馬鞍製作工藝流程製作,讓他從這麼一個繁雜而辛苦的過程中得到了一種精神享受,也把馬鞍匠人的傳統技藝傳承了下來。
在內蒙古自治區錫林浩特市一條僻靜的街道大排檔裏,記者和當今為數不多的馬鞍匠人張如坤相約見了面。坐在記者面前的他,雖已經五十開外,但神采奕奕,十分幹練利落,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談起他家祖孫三代從事馬鞍匠這一行當的往事來,更加興致盎然。於是,我們的談話就這樣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了。
説起張如坤家做馬鞍的歷史,那得從他爺爺説起。爺爺名字叫張其智,早在解放前就走草地來到了錫盟,後來去了烏蘭巴托,為了活命,他選擇了學一門混飯的手藝。當時去烏蘭巴托的大多是口內人,也就是河北省人,他們中間以泥水匠人和木匠居多,爺爺覺得馬鞍匠是一個冷門,會這門手藝的人相對比較少,所以就學做馬鞍。到了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中蘇交惡的時候,爺爺也隨著被遣返的人回到了國內,當時他身上還有華僑證呢,但後來也被有關部門收繳上交了。
起初,爺爺就落腳在人口最多的公社查幹淖爾,由於他做人厚道實誠,能夠説一口流利的蒙古語,深受牧民們的尊敬,牧民們還給他取了個蒙古名字,都叫他“吉日嘎郎”。後來阿巴嘎旗成立了木業社(就是後來的木器廠),手工業聯社就抽調爺爺來牽頭組成了一個馬鞍製作組,還帶了幾個徒弟。跟著爺爺學過徒的,還有張如坤的爸爸張西軍和叔叔張西敬。再後來,已經出徒的叔叔回到查幹淖爾,和在此定居的爸爸被人們稱為大鞍匠、小鞍匠。
1976年,剛剛去查幹淖爾僅僅兩年多的大鞍匠張西軍舉家遷往另外一個公社汗烏拉,在那裏落戶開始了新的生活。隨之而來的就是改革開放的興起和社會大變革大發展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從人們的交通工具的變化反應最為迅速,作為牧區主要象徵的馬匹不再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其他如牛車、駱駝車也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而作為騎乘工具所配套的必備品的馬鞍連同它的製作者也不再是時代的寵兒,被日漸冷落了。但大鞍匠似乎還沒有意識到,時代的變遷已經如同一股大潮一樣席捲而來,一去不復返了,他還對傳統的手工藝抱有幻想,希望這一行業有朝一日會捲土重來,於是,他堅守在自己的鞍匠作坊裏,雖然年齡年復一年的增長,但他仍然堅持著、堅持著。
常言説,行裏出身,自帶三分,作為馬鞍製作手藝人的後代,張如坤從小在這方面就比同學們手巧得多,他隨便找幾塊大人們做活兒用剩下的邊角料,砍巴砍巴釘巴釘巴就可以為自己做一隻木箱子或者冬季玩兒的冰車,還有模有樣蠻像那麼回事的呢。初中畢業以後,爸爸想讓他接過自己的衣缽,也老老實實做一個鞍匠,但他正處在容易産生叛逆心理的青春期,根本沒有在乎爸爸的勸告,而是跟著別人幹起了泥水活,一年下來,把他累得臭死,這下他才回了頭,跟著爸爸拿起了刨錛兒,整日好像和尚打坐敲木魚一樣盤腿坐在作坊裏,“叮叮噹當”砍起了馬鞍子,“誒麥樂欽呼”(鞍匠的兒子)的名字也在牧民們中傳開了。
如今,雖然張如坤告別這一行當也有十五六年了,但他不甘心祖傳的手藝就這樣白白地從自己手裏斷送掉,於是他想到了傳承,而眼下最迫切的任務就是申報草原馬鞍製作技藝非遺傳承人項目。這些年來,無論走到哪,把家搬到哪,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帶上自己全套的鞍匠工具。在那個類似于“百寶箱”裏,有爺爺和爸爸留下來的工具,也有他自己的工具,每次他都如數家珍地一一取出來仔細端詳一番,裏面有三種錛子,分為平錛子、圓頭錛子、方錛子三種。刀子有一圓一平兩把,平的那種是用來刻鞍花的,圓形是刻槽兒的刀子。還有兩把銼,一個大木銼,一個小銼,最後加工出成品以後用小銼一打。此外還有一大一小兩把鋸子,再就是有幾個鐵拿子,通常是把鞍頭和鞍板都粘起來以後,用這個鐵拿子拿一下,把水膠擠出來,夾好了,第二天再把鐵拿子取掉,平時也就使用這十來件工具。
這些工具也勾起了他的許多回憶。他説:“別小看了這些工具,那可不是簡單的從商店裏買來的,而是從深山老林裏,找到專門買賣這種工具的老戶那裏,人家根據你要求的尺寸甚至是弧度進行預設計,使木材專門按照你需要的形狀,從整塊兒木頭裏生長出來的,你説這有多難多珍貴吧。”
提到馬鞍的樣式和製作工藝流程,張如坤侃侃而談:我們做的阿巴嘎馬鞍主要有三種樣式,大多數是元寶式的,還有一個查幹淖爾式的,那種馬鞍的鞍鞒特別小,一把就能夠抓過來,所以叫“一把抓”,只有在查幹淖爾烏蘭圖雅、巴彥淖爾沙地一帶牧民家比較多見。還有一個是“二官座”式的,這種馬鞍在東烏旗那邊兒比較多,咱們阿巴嘎旗這邊兒要那種樣子的很少,大部分都要元寶式的。
我們製作一批馬鞍,那就好像在流水線上作業一樣,第一步是先砍板子,把板子砍好用水膠粘起來,第二步是把板子加工成半成品,把半成品的尺寸什麼的都對好了以後,把砍好的前後鞍頭一點兒一點兒的安裝上,再經過第三步的整體大修,就基本成型了。然後再進行精細加工,用木銼磨平磨細,拋光使之表面光滑,再上油,一座裸鞍就算是做成功了。做出來的馬鞍要恰到好處,既不太立陡著卡進馬背的肉裏,又不能分叉太大打壓了馬的脊梁,總之人騎著要得勁,馬也不受罪才行。
“我雖然從四十歲往後就不做馬鞍了,但心裏一直放不下它,每次看到有牧民騎馬的,都要多瞅上幾眼,畢竟是二十多年的鞍匠生涯,對它已經有感情了。有一次我和朋友們一起去烏裏雅斯泰景區去遊玩,突然發現其中有一匹供人們騎乘的帶鞍子馬,我甩下同伴們就跑過去看,果然,那馬背上的鞍子就是我多年前的作品,我情不自禁掏出手機連鞍子帶馬都拍了下來,當時我激動的心情真是無以言表。”説到這兒,張如坤的眼角已經泛起了淚花。
(來源:錫林郭勒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