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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宏:血樣忠誠,訴與國人説

2016-02-25 10:17:13 | 來源:呼倫貝爾日報 | 作者:于雪丹 | 責任編輯:許浩成
摘要:膽大心細的杜宏帶了幾名戰士,準備好兩天的乾糧,備齊冰锨、鐵鎬、油鋸、鋼絲繩等工具出發了。就這樣,從早上六點半出發,直到下午四點,杜宏終於把余德強送出了大山,與團部的車會合,順利完成交接。

他做的每一個訓練動作都是那樣規範,簡直是一種享受,絲毫不會考慮到學習這樣的動作會有多苦多累,只是一心想做得像他一樣好。這樣潛移默化的影響,日積月累下去,自然整個人都會順應改變。

  戰士余德強文化程度不高,但刻苦好學,一心想考上軍校改變命運。杜宏知道後,幫他向團裏推薦,陪他復習,給他鼓勵。2013年4月,余德強在順利通過網上預答,即將趕去參加軍分區預選考試的時候,卻遇到當地氣溫異常升高,界河冰道與出山的陸路都不能正常出行。眼見著余德強的考學希望可能會破滅,杜宏也特別著急,他請示團部派車前來接應,召集連隊骨幹制定了詳細的計劃,一定要把余德強送出大山。

於是,在送戰士出山求學的路上,上演了一場全連官兵都忘不了的接力賽。

膽大心細的杜宏帶了幾名戰士,準備好兩天的乾糧,備齊冰锨、鐵鎬、油鋸、鋼絲繩等工具出發了。

阻斷道路的罪魁禍首是橫亙在山路中間的巨大冰包。大興安嶺山間有眾多暖泉,泉水終年外溢,經路下瀉,遇寒結冰,層層疊加,越積越大。冰包大者,高三四米,長逾千米,將路堵死,無法通行。從伊木河到團部的路上,大大小小的冰包四五十個。杜宏和戰友們出發僅6.5公里,第一個冰包就出現了,到48公里處,則可算是一場嚴峻的考驗。杜宏與戰友們先用油鋸切出兩道車轍,再用冰锨撬出冰印,最後再用鐵鎬刨出兩條平坦的淺溝,供車輛通過。200米長的冰路,傾斜45度,軍車亦步亦趨,稍有不慎,便會滑下山崖。而到78公里處,那個長達1000多米的巨大冰包已經無法再乘車翻越。於是,杜宏帶上余德強,扛起他的行囊,在冰面上連走帶爬了兩個多小時才涉險過關。

就這樣,從早上六點半出發,直到下午四點,杜宏終於把余德強送出了大山,與團部的車會合,順利完成交接。

2015年12月2日,杜宏犧牲的前幾天,是他31歲生日。戰士們為他煮了3包速食麵,打了2個雞蛋,算是長壽面了。晚上,指導員李東風正與杜宏聊天時,已經退伍回山東老家的余德強打來生日祝福的電話。每年如此。只是,不知明年將何!

2014年11月,馬勇在騎馬時摔成了小腿脛骨骨折,杜宏正在300多公里外的團部參加培訓。收到消息後,團部本該派機關幹部帶領軍醫去接傷員,但杜宏強烈要求親自去,他只説了一句話:“我的兵,當然我去接!”

那天晚上睡覺前,內向靦腆不善表達的馬勇偷偷地哭了。不是因為傷痛,而是連長接他的時候特意在鎮上買了熱乎乎的餅,一路安慰他,關心照顧他。那種溫暖,只能在一個地方感受到,那就是,家。

新兵劉雪韜剛剛來到伊木河25天,本以為這個春節有連長在不會孤獨,卻沒想到,連長犧牲了。他永遠都忘不了剛來伊木河那天,一路顛簸到連隊大門前,連長説了一句:“到家了!”在與連長相處的短暫的25天裏,一共下了3場雪,而每個下雪的早晨,劉雪韜起床時都能看到連長已經在院子裏掃雪。每次跑步回來,連長都會將手伸到他的背上摸摸有沒有出汗,叮囑他趕緊換衣服,小心著涼。

杜宏常説:“要多關心新兵,他們是連隊的新鮮血液,是寶貝!”

是啊,哪一個來伊木河的新兵沒有感受過:半夜裏連長查鋪,不忘給每一位戰士掖好被子;將手伸進作戰靴裏摸摸看濕不濕;出操時蹲下身來把他們松了的鞋帶係好;寒冷的戶外為他們放下帽耳……

連隊每名戰士的生日都被他牢牢記在心上,在給養不足時想方設法給他們驚喜。有一年夏天,杜宏從團部回連隊,帶回了一個鮮奶蛋糕。因為怕被顛得走了樣,他一直用雙手小心捧著,整整7個小時的車程。到連隊時,奶油融化,流了他一身。他笑了,戰士卻吃得滿眼淚花。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在伊木河,杜宏的心裏永遠將戰友放在第一位,有福同享,有難他當!

杜宏與他的一連官兵,似父,似兄。既親像父子,又如同手足。是兄弟情深,亦是血脈相連。

【愛連】

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給家裏買東西,不需要報賬!”

浩浩邊關,廣袤曠遠。一波波濤聲息了又起,一撥撥新兵來了又去。13年中,唯杜宏的信念不變,堅守以恒。

一棵小白楊,長在哨所旁。這是一首耳熟能詳的軍旅歌曲。而伊木河哨所旁,卻是茫茫林海,滾滾界河。楊柏松樺間,風過有痕,雁過留聲。額爾古納河夏天澄澈靜默,到了冬天銀裝素裹,被一場又一場紛揚的大雪包裹得圓潤厚重,等待來年春夏再一次的開化,重又奔流到更遙遠的江海中。

伊木河哨所距離連隊將近3里地,但是在哨所駐守的官兵無論多寒冷的天氣裏都能吃到從連隊送來的熱氣騰騰的飯菜。那是因為,為他們盛飯菜的背包式保溫飯盒就是連長杜宏為他們買回來的。

不僅是保溫飯盒,每次有機會去團部或者休假,杜宏都會順便給連隊帶回一些日常用品,卻從不報賬。時間長了,司務長蔣加亮就追著他要發票,而杜宏總會大咧咧的回他一句:“我給自己家買東西,不需要發票報銷!”

  冬季大雪封山,連隊幾十匹軍馬的冬草總是個難題。2012年夏天剛到,杜宏就尋思著秋天打馬草的事情。他與連隊幾位幹部商議,集資3萬餘元,買了一台蹦蹦車。這樣,既避免馬草運送過程中的諸多不便和危險,每年還可為團裏省下萬餘元的費用,三年就能回本。後來,團長得知情況後,由團裏出錢,為他們報銷了這筆開支。

這裡是杜宏的家,也是所有一連官兵的家。

許多官兵都説:每天見得到的第一個和最後一個人都是杜宏。每天起床號聲響起的時候,杜宏有時是已經將整個連隊所有角落都查看了一遍,有時是已經跑完了一個五公里,滿臉白霜走進隊伍再與戰士們一起出操。熄燈號吹響時,他依然要把連隊各處巡查一遍,鍋爐,水管,電閘……確保各個點位安全之後,他才安心就寢,因為他知道,連隊遠離上級。缺乏社會依託,吃住行、水電暖任何一處出現故障,小則讓戰士們挨餓受凍,大責影響連隊戍邊守防,絲毫不能馬虎。

指導員李東風與杜宏共居一室。從一起“搭班子”那天開始,他們就約定,寢室的門24小時不關,這既是為了連隊的安全,有突發情況時及時知曉;同時也是為了加強監督,每班哨兵何時換崗、怎樣交接,他都知道。

如果説忠誠與奉獻是杜宏的品格,那麼杜宏的美德一定是節儉。伊木河連隊的一石一瓦,一針一線,他都捨不得丟棄。

週六洗完澡的戰士們經過他的宿舍,常會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床邊縫縫補補;返回連隊的路上看到施工隊扔下的破木板,他總會下車拾回來做成鏟雪板;連隊裏用了三年的垃圾桶至今锃亮嶄新……這樣的事例唾手即得,比比皆是。

有一次,一名戰士打開水時不小心磕破了暖瓶瓶膽,就悄悄地將暖瓶扔到了林子裏。第二天一早,被早起的杜宏發現後撿了回來。戰士找連長承認錯誤,杜宏卻沒批評他,只是自顧自地講起了連隊從前物資緊缺的艱苦生活,講起了老邊防們艱苦奮鬥的故事,情到深處,落淚動容。

是啊,在這個見野生動物比人還多的“雪域孤島”,哪怕就是缺一顆螺絲釘,也要付出無比的艱辛從幾百公里之外買回來。他經歷過,他懂。

馬廄的門再不修就掉了;三樓暖氣最邊上那兩片不熱,該放放水了;活動室第二排左邊第三把椅子螺絲松了……戰士們就納悶了,連隊邊邊角角出了什麼情況,他怎麼都知道?

為了讓全連的戰士在冬天能夠吃上新鮮的蔬菜,杜宏帶領大家建起了溫室大棚。從挖菜地到回填土,再到菜畦間的打樁,曆盡艱辛,700多平米的蔬菜大棚終於可以投入使用。第一次點溫室大棚的鍋爐時,杜宏發現鍋爐的上水管道凍壞了,需要重新安裝迴圈泵。從上午到半夜,好幾撥戰士輪流搶修,但杜宏一直都在,直到修好。

“不要把今天的工作推到明天去!”這是他簡單卻堅定的原則。

有些老兵也會勸他,不能歇一歇睡個好覺麼?他只一句話:“這麼大個院子,這麼多的兄弟,我能睡那麼踏實麼?”

127號界碑旁的小廣場上,有幾處木雕景觀。2015年5月的一天,界河開化,河水暴漲,河內的冰排都涌上了岸,似乎要吞噬岸邊的一切。杜宏帶著戰士們沿河岸向下游巡邏。途中,他發現連隊廣場內的一個鑽木取火造型的小木人被衝到了河裏,隨波浮沉,越漂越遠。顧不上許多,杜宏一個健步衝進冰冷的河裏,一把將小木人撈回。同行的戰士們都驚呆了,既後怕又心疼。後怕的是水流湍急、冰排鋒利,萬一被河水卷走或是被冰排砸到後果都不堪設想;心疼的是從冰河裏抱著木人上岸的連長渾身透濕,想想就是個透心涼。

為了一個木頭人舍命犯險,值得嗎?

杜宏卻説:“為了這個連隊裏的任何東西,都值!”

由己及人?還是愛屋及烏?對一個木頭人尚且如此,那麼對其他,自是毋庸贅言。

一連是他的家,伊木河是他的第二故鄉。新兵下連時,他主動要求分配到伊木河;軍校畢業後,又強烈要求回到伊木河;當連長時,依然選擇留在伊木河。其實,在他第三次選擇時,邊防一連剛剛被原北京軍區授予“伊木河模範邊防連”榮譽稱號,對於任何一個連隊而言,這都是難以企及的榮譽巔峰。而杜宏最終堅定的選擇只有一個樸素的理由:“我是在伊木河成長起來的,割捨不下,無法離開,不然我會愧疚。”

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這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孤城,在大興安嶺莽莽森林深處。而這座孤城裏,卻到處瀰漫著一種濃得化不開的親情。

在伊木河最不值錢的就是錢。這是伊木河戰士們的口頭禪。但他們內心裏都清楚,在伊木河,他們有著最大的財富,那就是用多少錢也買不來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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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是伊木河的兵!

  2007年,杜宏因能力素質突出,被保送到軍校學習。離開連隊的前夜,杜宏暗下決心:“我是伊木河的兵,絕不能給邊防部隊丟人!”

來到精英薈萃的石家莊機械化步兵學院,冒著軍營熱氣的訓練場面,讓杜宏“壓力山大”。這裡都是野戰部隊的尖子,軍事素質自然不在話下,一套摸底考核下來,杜宏差點兒墊了底。但伊木河的兵仿佛性子裏就有一種説不出來的倔強。

兩年的時間既短暫又漫長,如果説,部隊是個大熔爐,那杜宏就是在這個大熔爐裏又添了一把火。在步兵學院學習期間,杜宏天天摸爬滾打、加倍努力學習,他也逐漸成為了“龍虎榜”上的常客,學員們也覺得這個伊木河來的兵不簡單。

2009年,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0週年閱兵式上,杜宏作為陸軍學員方隊中的一員,代表他鍾愛的伊木河接受了黨和人民的檢閱。

臺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杜宏起初並不是理想的閱兵苗子,他身體瘦、眼睛小,當兵時候因為高強度的射擊訓練,導致右耳聽力下降,閱兵訓練時每次指揮人員下密碼,他動作都比別人慢半拍,被安排在了替補排面。但他就是不服輸,為了能夠合拍,他想了很多辦法,找戰友幫忙下密碼,練反應速度;綁沙袋、壓腳尖,練隊列動作;每天比別人多訓練一個小時,練體能練意志……整個訓練期間,他穿壞了5雙作戰靴,最終由替補成功“轉正”,正步走過長安街。

在和平年代裏,我們似乎都忘記了戰場上的枕戈待旦,忘記了戍邊官兵在鎮守邊關,忘記了他們的臥冰嘗雪,沙場苦練。

而杜宏不會忘記。13年來,他把練就過硬的軍事本領作為一名軍人的立身之本,先以身作則,再帶兵建連。很多新兵下連時,很不理解,覺得邊防兵又不是特種兵,何必這麼較真?可在杜宏的觀念裏,軍人的工作只有兩種狀態:打仗和準備打仗。如有突如其來的戰爭,那麼邊境就是祖國領土的第一道防線。

“杜連長是一個制定了訓練計劃就不會更改的人。”中士王鵬龍説。他是杜宏一手帶出來的兵,4年時間除了休假和集訓基本都與杜連長在一起。 2015年的一天,突然下起大雨,訓練場的中間有一處水洼,大家集合完畢後,都從水洼邊繞了過去繼續前進。杜宏見狀,雙眉緊鎖,二話沒説,自己先從水洼處低姿匍匐過去,帶著滿身泥水站了起來。連長的意思戰士們立刻就明白了:戰爭不會選擇天氣!隨後,從幹部到戰士,大家都一個一個從水洼處匍匐通過……

官兵們説:“連長在訓練場上常説的一句話就是,難道下雨天就不打仗了嗎?”

2009年,杜宏軍校畢業後再次回到伊木河。當時,一連的訓練尖子走了幾個,提升訓練水準難度不小,杜宏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軍事訓練上,帶領全連官兵整日泡在訓練場。功夫不負有心人,連隊的訓練成績此後連續五年位居全團榜首。

提起2015年的那次比武,杜宏更是讓全團官兵深受震撼。由於平時體能訓練強度太大,杜宏落下了左臂習慣性脫臼的毛病。在400米障礙過雲梯時,杜宏的左臂又習慣性脫臼。他咬牙硬挺著,幾次掉下來,再重新爬上去。現場的官兵們都看呆了,他們從心底裏佩服這個連長。團長孫建國也被感動了,説:“就衝杜連長的這種精神,別人完不成是0分,杜連長完不成我也要給60分。”但在杜宏的眼裏,沒有60分,更沒有放棄這一説。他耷著左臂,堅持跑完了全程。此時,肩膀已經腫得變了形。

回到連隊,戰友們問他:“連長,你有傷大家都看在眼裏,團長都説給你60分了,你咋還要那麼拼命呢?”

杜宏回答:“因為我是一連連長,因為我是伊木河的兵!”

在那次比武競賽中,一連力壓全訓連隊步兵連,勇奪總分第一。

英雄的連隊堅強如鋼,光榮的士兵英姿颯爽,苦練精兵武藝高強,巡邏潛伏雨雪風霜……

這就是伊木河之歌,是一連的連歌。

針對邊防連隊人少專業多的實際情況,杜宏始終注重各專業人才的梯次培養,連隊陸續涌現出一大批邊防執勤能手、軍事訓練標兵和一專多能的戰士。每個人在伊木河都能夠找到自身價值。戰友們感慨地説:“就沒有杜宏帶不出來的兵!”

連隊管段內,界河裏多是精品稀有魚種,市價甚至達到每斤200元以上。私捕濫撈人員一直都盯著這裡,想要非法牟取暴利。

2011年10月,上級通報,距連隊30公里處有捕魚的人員活動。那時的河面還沒有凍實,山上又積雪重重,沿邊巡邏十分困難。

面對突發情況,時任邊防營教導員張文傑帶著4名戰士向指定地點行進。界河沿岸地形複雜,他們就走山路、穿林海,但終究沒能發現捕魚人員,還一度在原始森林中迷路,直到淩晨4點才返回到連隊。

張文傑連夜與排長杜宏研究下一步方案,最後決定乘軍車走陸路,將巡邏組送到距離連隊20公里外的卡站,再從岔路直插到界河岸邊,搜尋捕魚人員。這一次,杜宏強烈要求由他帶兵執行此次任務,張文傑拗不過,只好同意。

  第二天乘車到達卡站後,杜宏帶著王憲金和呂君楠兩名戰士,在山路上徒步行進8公里到達界河岸邊,沿著陡峭的懸崖艱難前行,巡邏搜索,但一直沒有發現捕魚人員。下午三點多,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杜宏就跟戰友們講:“連隊把任務交給我們,我們咋能空手回去呢?怎麼也要把邊情摸清楚,不讓非法作業人員有可乘之機。”他當機立斷,繼續沿著界河巡邏,向數十公里外的西口子哨所進發。

一路上山高路險,饑寒交迫,他們渴了吃口雪,餓了啃幹饃。晚上,杜宏發現一處廢棄的地窨子,他們三人就在裏面生火取暖。

先是無止境的冷和餓,後來變成了困和怕。荒郊野嶺中,他們三個人被狼群圍困,那是蒼涼得讓人毛骨悚然的嗥叫。杜宏見狀處變不驚,迅速指揮戰友們手拿火把,背靠背圍成個犄角,對峙了好一陣才把狼群趕走。

淩晨2點,巡邏組繼續前行,遇河折返,直到清晨6點又重新上路。第二天下午5點鐘,他們才到達西口子哨所。

兩天一夜的巡邏,他們搗毀了好幾個地窨子和非法作業點,用雙腳征服了廣袤的原始森林,震懾了不法分子的囂張氣焰。

此後,人送杜宏外號“杜大膽”。正是有了這個“杜大膽”的存在,連隊管段連續多年零越界。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沙場之上,杜宏是一匹從伊木河殺出的戰馬。而對軍營,他永遠都有割捨不下的愛軍情結。

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經年累月,杜宏用13年的青春紮根在伊木河。這是一片他永生珍愛的土地,有他永遠珍愛的軍營,珍愛的戰友。這裡有豪情熱血,有堅毅果敢,有鐵馬冰河,有戍邊大愛!

【追思】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我們一連的戰士就是他的孩子!”

這是一條寄託哀思的路。從連隊到哨所30多米高的山腳下,還沒有開出冰道的額爾古納河邊已被戰士們用雙腳踩出一條窄而平坦的雪路,直達連長杜宏墜崖犧牲的地點。

冰排與白雪恢弘壯闊,在陽光下發出七彩鑽石的光芒,璀璨刺目,恍若他世之物,如此的不真實。當然,每一個了解杜宏的人都希望這是一場幻覺,下一個天亮時,當他們起床站在窗前,又可以看到連長在掃雪,或是頂著帽檐上的白霜從哨所跑回。

對伊木河的戰士來説,這是喪親之痛!

直至今日,指導員李東風仍不肯調換寢室,他説自己與杜宏這幾年合住都習慣了。每晚臨睡前,兩人都會聊一會兒,兩人的家屬也早成了朋友,勝似親人。去年7月,新婚一年的杜宏妻子連續一週晚上都打來電話,説雙方老人都因病需要照顧,她又要考註冊會計師,實在是忙不過來。那天半夜一點鐘,杜宏還在電話裏對妻子講:“我把連隊撇下誰來接呢?讓我把想做的事做完,把連隊建設好,也算對得起前任連長,對得起這個連隊了!”這番話,李東風聽得揪心。這樣放不下連隊的人,怎麼能説走就走了呢?

直至今日,班長張利仍然時常會覺得連長沒有走,到處都是他的影子,這裡的連隊大院和邊關哨所,每一個角落都是他苦心經營打理的。從物,至人,至習慣,至信念。張利的母親在老家輾轉聽到杜宏犧牲的消息,老人家臥床幾天,茶飯不想,老淚縱橫。張利説:“我會把連長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來孝敬。因為連長活著時,也是把我們的父母當成他的父母一樣對待的。”

杜宏的父母已年邁,母親患有糖尿病、風濕病,父親2015年在重症監護室搶救了7天。13年來,因為路途遙遠,資訊不便,無論是杜宏還是家中父母,一向都是互相報喜藏憂。2009年,最疼愛杜宏的爺爺病逝父母都沒有通知他,怕影響他在連隊的工作。去年父親病重,也是直到下了病危通知書之後才告訴杜宏,而杜宏也僅僅回家照顧了父親15天,待父親轉危為安之後他便又趕回了連隊。

杜宏的妻子張茜,與他從相戀到現在整整10年。從開始的戀軍情結,至後來的談婚論嫁,他們之間最多的聯繫就是書信,而伊木河特殊的地理環境,卻任是鴻雁傳書的速度也慢的超出想像,來信與回信之間常常要經過一兩個月。近兩年伊木河有了通訊信號,電話也是少之又少,因為杜宏實在太忙了。

這10年期間,他們定好的婚期被杜宏推遲過4次,每次都是因為連隊裏有這樣那樣的事情,有時是團比武,有時是中俄聯合巡邏,而只要是連隊的事,杜宏永遠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以連為先。直到2014年2月,杜宏休假回鄂爾多斯與張茜拍婚紗照時,因李東風接任一連指導員一職,連長必須在場,於是,杜宏又放下了婚事籌備,連夜趕回連隊,處理好交接事宜,才返回家中與張茜成婚。

如今,杜宏放下了年邁的雙親和如此艱難曲折走到一起的年輕的妻,撒手人寰。那個他們此生唯一的兒子,留給他們的是白髮淚眼,和他們孤寂淒涼的晚年,感傷從中起,悲淚哽在喉;那個她唯一愛過的錚錚男兒,留給她的是冰冷的身體,和余生無盡的傷痛,此後,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2015年12月31日,伊木河從未有過的冷。

寒風冷月,清輝廖星。

這是杜宏在伊木河停留的最後一天。這所他奉獻所有愛與青春的軍營,這些他傾注所有愛與熱情的官兵,終於還是到了永別的時候。

晚上6點,該啟程了,杜宏的遺體將被送往根河火化。

臨行,張利、牛雪峰和蔣加亮三人痛哭著跪倒在團長面前,請求送連長最後一程。那該是怎樣的一跪啊,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軍營男子漢,跪天跪地跪父母的錚錚好兒郎,此時卻為了他們的連長,為了延長與他相處的最後時光,也為了讓他們的連長回家的路上少些牽掛和悲傷,他們跪出了恩情與不捨,他們跪得無怨無悔!

車隊行至莫爾道嘎,已是淩晨兩點多鐘。到林區檢查站的路口時,車速慢了下來。

窗外,通往根河方向的路邊燃起了兩排明亮的蠟燭,在寒風中跳躍著溫暖的光。

這是木匠韓傳偉一家人為杜宏連長點燃的引路的燭光。整整310支蠟燭,代表著杜宏剛剛度過的31歲韶華。同在寒風中的,還有莫爾道嘎的兩位本地村民。他們得知杜宏在那天晚上將要經由這裡回家,早早便等待在路旁,為他送行,照亮這段最後的行程。

車未停,人未語,只有默默的注視。這注視中,是愁生悲嘆,是欲語凝噎。此後,孤影遠走,天人永隔。這中間所有的淚與歡笑的過往,都會在內心中昇華,成為歲月中永遠的記憶。

伊木河的全體戰士異口同聲地立下誓言:“連長沒有孩子,我們一連所有的戰士就是他的孩子!連長的父母失去了孩子,我們就是老兩口的孩子!”這聲音堅定鏗鏘,這誓言永不違背!他們要用實際行動來履行誓言。現在,雖然連長走了,但是他們更要拼搏進取,不能讓連長帶著不甘離開,他們要讓連長看到,伊木河的官兵是杜宏帶出來的!

真的,我們真的要相信,有些主義一定存在,有些精神定會永存!

此去後,便縱有千種豪情,更與何人訴?此樣忠誠,訴與國人説!

杜宏連長,一路走好!

【記者手記:孤獨的堅守】

從伊木河回來至今,心裏一刻也未曾平靜。

開年之際,也是今冬最冷的時節。“三九”第一天,我和3位戰友同行,一路向北,走了整整一天。從天色微明,到太陽落山。

道路崎嶇顛簸,密林遮天蔽日,深雪齊膝,偶爾需要下車步行翻越冰包。冰包表面有暖泉漫過,腳踩在上面,走快了會滑,慢了便會迅速被凍住鞋底,踉蹌著,終於還是翻越了過去。

路越走越窄,雪越走越厚,兩側的樹枝也幾乎都搭在了一起,不時地刮著車身,除了路標數字的提示,仿佛沒有盡頭。最後這60公里,又走了兩個半小時。經過越野車在冰封雪裹的山路上數次甩尾,伊木河連隊的木質塔樓終於在暮色中出現在眼前。隔著額爾古納界河,對面俄方哨所的木刻楞房頂已經升起嫋嫋炊煙。

第一次深入軍營,我滿心期待,想以最快的速度走進官兵們的內心世界,但真正見到他們時,我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因為我的採訪對象,是剛剛失去了至親至愛連長的年輕戰士們。

隨著採訪的不斷深入,杜宏的形象在我心裏一點點豐滿起來。

這個生在鄂爾多斯杭錦旗的青年,卻在幾千里之外這個叫伊木河的地方紮下了根。13年軍旅生涯,11年堅守一線,從普通一兵到一連之長,他身上的閃光點多得難以想像。我採訪過那麼多的人,但杜宏帶給我的震撼和感動最讓我難忘。沒有矯揉粉飾,沒有作勢浮誇,點滴過往,日常篇章,一絲一毫地滲進內心裏,最柔軟的那根心弦,便在不知覺間被輕輕撥動。

馬勇是一個特別靦腆的孩子,那天下午,他卻差不多把一年的話語都説出;副參謀長楊浩曾在伊木河任指導員,與連長杜宏同任主官,情深意重,到動情處,幾次哽咽難言。

一排長周鑫説,他來到連隊的第一天,連長就告訴他:“要想讓大家接受你,就不要光想著自己,要多為別人做事情。”連長犧牲的那天,周鑫在樓裏樓外一遍遍地走,心慌得沒著沒落,到哪都覺得少了點什麼,因為那個為連隊奉獻最多的人不在了。

司機班長張猛來伊木河時間不長,就感覺這裡的親情特別濃。每次出行坐在副駕駛的總是連長,心裏特別有安全感。現在,張猛的心裏空了一大塊。

張少強是連隊文書,那天晚上搶救連長的時候,張少強根本不敢相信,連長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能解決,為什麼這次就醒不過來了?!

指導員李東風與杜宏在一個屋住了兩年,兩個人搭班子,總是習慣每天晚上説説工作和家裏的事再休息。杜宏犧牲後,李東風常常在深夜裏看著對面空空的床舖,陷入無盡的哀思,不管領導怎麼勸,他都堅持不肯調換寢室。

班長張利説:“跟他在一起就是累,從來沒有閒著的時候!”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抱怨,卻充滿著如此甜蜜的幸福感,儘管,同時也摻雜著那麼深重的酸楚……

採訪過程中,我幾次唐突而且不合時宜地站起身來,在走廊裏踱來踱去,不時望向窗外,以及界河對岸的遠山,以此來平復內心,壓抑住突然涌上的淚水。

  在伊木河的幾天,我不眠不休,白天採訪、傾聽,晚上思考、感悟,然後哭泣,進而振作。若不是親身經歷,我怎麼也不會相信,在這紛繁嘈雜的塵世間,仍有如此純粹的靈魂和堅守。眼前的這些年輕戰士皮膚黑紅、眼神清澈、目光堅毅,即便臉上流著淚,也始終正襟端坐。我突然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面對杜宏已經犧牲的事實。英靈已經遠走,他的精神卻永存于這裡的高山林海,溝谷山梁。

臨行前,我們來到了杜宏烈士犧牲的地方祭奠。齊膝的積雪、隆起的冰排、陡峭的崖壁,一個年輕的生命、一位優秀的軍人就犧牲在他日夜守衛的界河岸邊。戰士們在山腳下襬了橘子、香蕉、羊腿、排骨,還在邊上用積雪堆起一個小雪包,上面插得滿滿的都是他們敬給連長的香煙。夕陽西下,寒涼蝕骨,我們卻久久不願離去。

離開伊木河那天清晨,氣溫驟降,寒冷直入骨髓,哈氣成霜。邊防營教導員李曉東和一連指導員李東風在連隊門前目送我們離開。在車窗與他們的身影擦肩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淚流滿面……

6天的採訪,有整整3天都在路上。直接採訪了團部與連隊59位邊防官兵,70多頁採訪筆記。字裏行間,滿滿的都是愛與淚的傾訴。

同行的戰友説,我是2016年第一個走進伊木河的媒體人,也是2016年第一個走進伊木河的女人,也許,我會是2016年唯一的一個。不管怎樣,當鐵漢們在我面前痛哭之後又感覺難為情時,我告訴他們:為杜宏,為戍邊官兵流淚,咱不丟人!

是杜宏,讓我認識了邊防官兵,了解了他們的孤獨,懂得了他們的堅守。這是一次艱難的採訪,從靈魂出發,直抵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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