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標題
- 書云講述《西藏一年》臺前幕後的故事
活動描述
- 嘉賓:《西藏一年》導演、撰稿人 書云 時間:2009年8月18日10:00
簡介:近期一部以西藏為背景的紀錄片《西藏一年》正在電視臺熱播,這部紀錄片真實地記錄了西藏江孜鎮八位普通藏族人一年四季的生活,片中展現出來的那個永恒而變化的西藏得到了各方的關注。本片導演書云獨家做客中國網,為您講述《西藏一年》臺前幕後的故事。
文字內容:
- 中國網:
各位網友大家好,歡迎收看中國訪談·世界對話。近期一部以西藏為背景的紀錄片《西藏一年》正在電視臺熱播,這部紀錄片真實地記錄了西藏江孜鎮八位普通藏族人一年四季的生活,片中展現出來的那個永恒而變化的西藏得到了各方的關注。今天我們特別採訪到了本片的撰稿及導演書云女士。
2009-08-18 09:36:01
- 中國網:
西藏給您留下了怎樣的印象?您是怎樣同西藏結緣的?
2009-08-18 09:43:14
- 書云:
我總覺得西藏和我們特別不一樣,不光是和我們不一樣,和世界上任何的地方都不一樣。
比如我第一次去西藏的時候是在1991年牛津大學畢業之後,因為我寫的畢業論文是關於西藏的,但是又沒有去過,所以一畢業就馬上去了。在拉薩附近大概80多公里的地方是西藏最大的一個尼姑庵,我在那裏住了一週。在寺廟門口總是有一個很大的轉經筒,裏面一般有一個願望,我在那裏住的這一週總能看到一個女人在那裏轉那個轉經筒。這個女人的年齡和我媽媽差不多大,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拉那個轉經筒,天黑了還在那兒做。到最後我走之前,我終於鼓足勇氣和她説,“阿嘉(姐姐的意思),您這是幹什麼呢?”她説,“我想變成一個男人。”在藏傳佛教裏,女人變成男人需要七個轉世的輪迴。我説然後呢?她説我想變成一個喇嘛。我説再然後呢?她説也許經過好多次的輪迴我就變成一個覺悟的人。我説至少需要十個輪迴。我聽到這兒之後我可以明白她説的邏輯,但是我覺得我們兩個好像生活在不同的宇宙上,不同的價值觀,對她來講,我像蒼蠅似的。那是在西藏待了一個月,現在是待一年,可是一年又算什麼,一年是彈指一揮間,這麼短的時間是不太可能真正了解西藏人的。
2009-08-18 09:56:22
- 中國網:
您為什麼會想到要拍攝一部紀錄片來反映西藏?
2009-08-18 09:57:06
- 書云:
其實我就沒有勇氣做這個東西,我總是在讀,在收集。但是2005年我又去了西藏,當時我真的覺得變化太大了,和第一次去西藏的時候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從民主改革到80年代中期,就在西藏進行經濟改革的同時,西藏確實有很多變化。但是我覺得西藏更大的變化是在90年代之後開始的。對於這種變化,我覺得我沒有足夠的信心去分析,但是我覺得應該用錄影機把它記錄下來,把變化的西藏作為一個最完整的影像保留下來。我相信五年之後、十年之後西藏不是今天的西藏,江孜也不是今天的江孜。所以這個就是我做片子的初衷。
2009-08-18 09:58:01
- 書云:
我在英國從事電視行業15年,我從牛津大學畢業的時候就開始走入這個行業,結識了很多朋友。這次我找到一個非常信任的公司,而且他們對中國特別感興趣,同時又對中國比較了解,甚至他們登上過珠穆朗瑪峰。這是一個前提,得到了這些人的認同,而且希望了解你。在中國方面我們也找到了獨立製片公司,和他們對接。但是我們合作中最重要的,因為涉及到西藏這個題材,就是由中國藏學研究中心,這是統戰部下屬的一個研究機構,他們也是要研究,同時也要宣傳。這個事情的成功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副總幹事格勒博士是中國的第一個人類學博士,第一個藏族人得到博士學位的。他到牛津大學訪問的時候,我們兩個認識,並成為好朋友,當時我也在學藏語,我的論文也是關於西藏的,我們兩個有很多共識。我認識他十多年,他總在説咱們做一個東西吧,你看我寫這麼多東西別人也不知道,人們也不了解西藏,咱們最好做一個片子。
2009-08-18 09:59:38
- 中國網:
您給我的印像是一個非常知性,又非常感性的人。那天在發佈會上也是,您沒説幾句話就非常激動,流眼淚,在今天採訪中也是這樣,就可以感覺到您對人,對西藏,對文化的尊重,一種熱愛。從外人的角度來説,可能我們有很多猜測:到底是因為完成了這麼漫長的拍攝,終於成功的一種高興?還是真的和他們結下了太多的感情,對他們的一種懷念?或者是看到了當地的真實狀態,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幫不上他們。您的心情在我們外人眼裏有很多猜測,不知道真實的情況是怎樣的?
2009-08-18 10:01:43
- 書云:
我覺得我有一個特點,包括我走玄奘之路的一年,包括我走長征,做“萬里無雲”。可能是我真的是追求自由的人,我做這些事情對我來説首先是我喜歡的,有意義的,而且是有意思的。尤其在《西藏一年》上,對我來講,包括我對藏民族的熱愛,對它的文化的熱愛,這是很久以來都有的。作品如果不能打動自己,你很難打動別人。無論是片子,還是書,尤其是書,這是很重要的一點,以情動人。理性的東西、邏輯的東西我們看了很多,包括各方面的宣傳都是非常邏輯的,我們説西藏的變化發展,那邊説西藏文化的破壞,都是照著自己的邏輯講。回到我們剛才説的,最重要的是關注這些藏族人。我覺得我們對他們不太了解,甚至有很多的誤解。藏族人,如果我們和他們生活的時間長了,你真的會看到他們是那麼的善良,那麼的勤勞,那麼的堅強,最重要的是那麼樂觀的一個民族,而且他們生存的環境真的很艱難……
2009-08-18 10:03:05
- 書云:
比如冬天我們在青藏高原的時候,咱們這裡一般是天氣預報説空氣中的濕度或者能見度,他就説空氣中氧份的含量,從60%下降到30%,在這種高原上,每天下午不知道從哪兒來的7、8級的大風,昏天黑地的,什麼都看不到。秋天一年種一季,而且是冰雹多發的季節,尤其是江孜,江孜年平均的冰雹次數是7次,1997年有特大冰雹,雞蛋那麼大,砸下來整個青稞顆粒無收,而且把人都砸傷了。這種情況下,藏族人不僅要生活下去,而且創造了那麼燦爛的文明。其實我們很難體會到他們生活的環境艱難,人們夏天看到藍天白雲的時候説西藏好美,看到冰天雪地的時候也説西藏真漂亮,可是人們要生活在那裏,就真的是很艱難的事情。
2009-08-18 10:07:04
- 書云:
藏族人就是樂天和幽默,他們就説活在世上不容易,如果不給自己快樂的話,佛陀都不會饒恕你。這種快樂是樂天的,藏族人的幽默。比如次單法師特別幽默,我們經常請他從鄉下到城裏做客,或者他到城裏做法事時到我們這裡做客,我們總是給他做很多好吃的。他説,“書云導演,不要叫我吃了,如果我吃得太多,回去人家會讓我交超重的車費。”我覺得他們這種生活的幽默、樂觀就是在艱苦環境下的一種支撐的力量。可是我覺得我們對他們那種艱辛的東西了解得太少。
2009-08-18 10:08:02
- 中國網:
我覺得您對西藏的熱愛是由來已久,並不是因為在西藏生活一年才這樣。您在讀完博士的時候就在學藏語,為什麼您一直對西藏這麼熱愛?西藏是什麼地方吸引了你?
2009-08-18 10:09:29
- 書云:
我一直在想,我在書的序言中就説,到底是什麼東西吸引著我?我特別不喜歡擁擠的狀況,特別喜歡寧靜。我覺得應該是這種擁擠的環境,還有我在尋求一種精神的寄託,可能還是我像西方的探險家一樣,尋求可能只是存在於內心的那片香格里拉。確實這不是我獨有的,去過西藏的人很少有不愛上它的。我和別人不同的地方在於,我這個人比較認真,我喜歡的東西、我愛的東西,僅僅看到它們還不夠,不能只是感性的東西,我要去讀懂它,學習它,我要去消化它,能夠把消化的東西融入到生活的一部分。這可能是不同的。
2009-08-18 10:09:54
- 中國網:
剛才您談到自己做了很多的功課,但是一直沒有勇氣拍攝西藏,是不是最後變成您願意用記錄的形式來表示西藏的原因?
2009-08-18 10:11:00
- 書云:
這其實是我的一個風格。比如我導演的第一個片子就是《半邊天》,這是為1995年在中國北京召開的世界婦女大會而拍攝的紀錄片當時有很多人在關注中國,但是對中國並不了解。我當時就選了一家四代中國婦女變化的過程,從外祖母是一個妾,買來是生兒子的,結果也沒生下兒子;到媽媽把裹腳放開了;到女兒像一個真正的半邊天,能夠去獨立,而且完全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和男人同樣競爭;到他們家的外孫女,找了一個有錢的男人作為“小蜜”的人。中國婦女的四代變化真的讓外國人一下子看到了我們在百年所走過的歷程。這是一種風格,就是記錄,聽她們講話,也沒有很多的解説詞。
2009-08-18 10:11:31
- 書云:
為什麼我採用這種風格?因為我學的是歷史,中國的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我做得不是我的故事,而是她們的故事。把她們的故事記錄下來,講述下來,我覺得人們就能對中國過去、現在和未來有一個很感性的理解。因為我面對的觀眾群是西方觀眾群。你給他講的是普通人的故事,他對這個人有一個感性的理解,他就會同情這個人,喜歡這個人,哪怕他不喜歡這個人,他也知道為什麼不喜歡。這個時候更容易被他們接受。
2009-08-18 10:15:49
- 書云:
所以在《西藏一年》,我是延續了自己這麼多年來做片子的風格。但是在《西藏一年》上可能更加刻意,因為我覺得在西藏的問題上確實爭議很多,爭論的對象其實就是藏族普通的老百姓,因為他們關切的是人。這方土地上的人怎麼活著的,西方人會説香格里拉特別神聖、特別虔誠,而中國人之於西藏就説特別神秘,有點落後,好像還有點迷信。其實就是這麼一個概念,很簡單。我覺得英國的一個作家説得非常好,“當你想把一個東西忘掉的時候,你就把它符號化、神聖化。”因為當你有了空洞的東西之後,你真的不知道這些老百姓到底怎麼想的。所以我覺得去記錄它,一方面是我的風格,一方面是在西藏題目上大家的認知所缺少的東西。
2009-08-18 10:16:50
- 中國網:
我覺得和書云導演在聊天的時候,您一直在講故事,用一年的時間拍了這麼多故事,肯定給您留下非常多深刻的印象。而且我們也知道,這個片子拍了300個小時的素材,到最後就濃縮成4、5個小時,這對導演來説是一個非常殘忍的過程,怎麼樣做出後期自己想要的東西是非常難的選擇。您是怎麼選擇的?
2009-08-18 10:18:43
- 書云:
確實是一個選擇,非常艱難的過程,可能和拍攝過程一樣艱難。這個故事一個很重要的特點,就是它必須要完整,這樣大家才能夠把對他的生活歷程、心理歷程全面的記錄下來。我們在那兒待了一年,拍了300多個小時的素材,基本的故事都有開始、中間、結尾。當然也有沒有開始,或者有開始,沒有結尾的,但是這些都沒用,觀眾看到的都是有開始、中間和結尾的。
2009-08-18 10:19:36
- 書云:
所以你看到的拉巴的故事,他是我們找的一個三輪車夫,處於社會低層。從他開始拒絕我們的拍攝,到他後來為了生活而奔波,去買狗、賣狗、打工,還被打,侄子得病到醫院搶救,自己突然發一個決定,我要買三輪車,我要實現夢想,能夠載貨、載人,掙更多錢。在我們拍攝的過程中他開始和我們特別生氣,拒絕拍攝,有一個原因是他27歲了,家裏比較窮,找對象比較困難。我們藏族外聯的邊巴老師和他開玩笑説,這麼大了,挑什麼呀?然後他就説,“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覺得我窮,娶不起媳婦,不給你們拍了。”一個月就沒影了,後來我們特別耐心的説服,他又回來了。結果到片子結束的時候,有一天他來了,帶著一個女的,我説你有什麼好消息?他説這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在茶館認識的。我説現在呢?他説現在搬到我家裏,這樣省點房費,我媽媽也想看她會不會幹活,別到時候找了一個好吃懶做的人。等到拍攝結束的時候,他就説我要當爸爸了。可是他們沒錢結婚,打工也不太順利。這個故事非常完整。
2009-08-18 10:31:09
- 書云:
但是面對藏民,他們的生活也有禁忌,所以有一些故事是不能選擇的。比如天葬,天葬這個話題對於藏族人來説是非常避諱的,後來我們對天葬了解了,看了,也拍了,但是藏族人既然在這個事情上這麼敏感,我們就把拍攝的東西作為素材,給研究人員使用,而沒有在片子上呈現。我覺得這是一種尊重,也是我們對於相信我們的人的一種回報,尊重他們民族的特點。
2009-08-18 10:31:57
- 中國網:
聽您講了這麼多背後的故事,有一個感覺是您真的很想為大家展示一個真實的西藏,讓大家了解西藏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而您的這種願望可能和以前傳統的視角是不一樣的,有了一些衝突。作為一個紀錄片導演,真實是他追求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目標。我聽有人説您的片子的個人色彩也是比較濃厚的,不知道您對此怎麼看?
2009-08-18 10:32:21
- 書云:
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一個片子,導演肯定有他的選擇,否則我們把300多個小時的素材放在那兒,你去看吧,這就是真實?這是不現實的。其實我覺得藝術的真實是在對生活的加工之上,現在有一種片子,我把這些東西全都記錄下來放給你就是真實,我覺得不是。尤其是在現在資訊爆炸的時代,我們缺少的不是資訊,而是一種觀點。這種觀點對我來説,我不希望是把觀點像解説詞一樣強加在別人身上,因為電視是一種影像的東西,是通過影像的故事來展現給人們的。所以這個片子在西方播出之後,在3·14一片抗議聲中,這部片子依然得到了西方主流媒體的高度稱讚,“我們看到了一個沒有見過的西藏,我們看到了真實,我們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西藏,現在我們才明白藏族人是這樣活著。”他們有這樣的訴求、祈願、困惑、苦楚,這一切都表現出來了。
2009-08-18 10:32:54
- 書云:
説到主觀性,其實主觀性的另外一種表現當然是通過你選擇的人物。比如我們選擇人物,寺廟在我看來是非常重要的,所以選了喇嘛,一個是次旦喇嘛,他是寺管會的主任,通過他能夠看到寺廟到底是怎樣的狀態。還選擇了一個師傅和一個徒弟,他們倆就像一對,其實就像一個人在活著,掙扎著,最後他們兩個分道揚鑣。
2009-08-18 10:34:11
- 書云:
比如,我很同情的拉巴,他的父親去世之後就不上學了,幫助母親養家糊口。夏天的江孜還比較好,有很多遊客,他是拉三輪可以掙一些錢。可是冬天的江孜長達6個月,他就沒有客人了,有的時候站在冬季的寒風當中等兩三個小時,沒有一個人。他就去鄉里、村裏買小狗,拉到日喀則或者江孜城裏來賣,可是小狗也死了。他去打工也被打了,他去那曲給藏民蓋房子,藏民以前是住帳篷的,但是隨著政府推廣安居工程,他們也開始住房子。他們不會蓋,又不喜歡住內地的房子,想住藏區的漂亮房子,用大石頭和牧草雕刻的很漂亮的房子,就請藏族農區的人蓋。拉巴又不懂怎麼蓋,又喝酒,和人家打起來,被人家打得灰溜溜的就回來了。一分錢沒有賺,又賠了錢。可是他就是不屈不撓的。拉巴的夢想是開計程車,因為在江孜海拔都到4200米,這麼高的高原上,尤其是冬天的含氧只有37%,還不如我們的一半,人在那種情況下拼體力是不能拼很長時間的。他可以拼青春,但是生命的耗費特別大。所以他希望做計程車司機,用他的話説就是“我不費勁就能賺錢。”
2009-08-18 10:36:13
- 書云:
江孜確實有一個計程車公司,是一個藏族人開的,他有十輛車,有藏族的司機和漢族的司機。但是他也不喜歡拉巴這樣的人。因為第一,拉巴沒有駕照,要培訓。第二,拉巴沒有經驗,所有的內地小夥子有12年的經驗,有的師傅是開卡車的,原來是到青藏高原運貨的,跑長途的,人家的經驗、技術,拉巴再學五年也比不上人家。第三,藏族人喜歡喝酒,這是他們生命中特別大的快樂。拉巴也不例外。有時候拉巴早上來到我們這兒,説“書云,我的三輪車不知道去哪兒了”。因為他們喝酒是挨家兒喝,在你家喝完又去我家喝,喝完之後三輪車不知道放哪兒了。三輪車還沒有幾個錢,可要是汽車呢?不光是你自己的安全,別人的安全呢?所以我覺得拉巴前面的路特別漫長,他確實感到了競爭的壓力。
2009-08-18 10:37:21
- 書云:
我們選的家庭飯店的老闆建藏,我選擇他是因為西藏的未來應該和綠色的未來結合,旅遊業是綠色産業很重要的方面。建藏是一個特別精明的商人。在2000年青藏鐵路開通的時候他瞄準了機會,用自己當醫生的錢建立了江孜第一個現代化的、鋼筋水泥的現代化旅館,一個三層的大樓。今天,世界上最著名的導遊書《孤獨的星球》把他的旅館介紹成為江孜最好的、價廉物美的旅館。所以他一天到晚顧客盈門。在那個時候,我是他的英文翻譯,他的團一來是一個車一個車的,如果我在的話就當招待,我還要設計他的家庭旅館的網站,還有它的介紹,以便攻下更多的旅行社,讓這些能夠定他們的客房。
2009-08-18 10:38:00
- 書云:
有一天他説,“書云老師,我有一個任務交給你。”我説好,是什麼?他説,“你給我寫一個發言稿吧。”我説什麼發言稿?他説,“2008年我們的飯店八週年的時候,08年8月8天那天,我想開一個會慶祝一下。”這是2006年我們在談的,我説8週年應該在奧運會之後了。他説是啊?我説這麼早寫發言稿幹什麼?他説,“那個時候你就走了,我現在應該趁你在的時候剝削一下,好好利用你,這樣的話反正領導都是一樣的話,你也知道他要説什麼,我只不過把交了多少稅空出來,把接待多少客人空出來,到時候我自己填上就好了。”
2009-08-18 10:39:12
- 書云:
而且他有一個很好的特點,就是不喝酒,滴酒不沾。一碰酒,我要失態了,喝了酒的我還是我嗎?建藏有極強的控制能力。他是西藏成功的群體一個典型代表。 我覺得他聰明,機靈,肯吃苦,更重要的是,有一種樂天的,與人交往的天生的性格。所以飯店裏所有人都和他成為朋友,動不動他就説“書老師,這是我的朋友。”領導也是他的朋友,中國客人也是他的朋友,外國客人也是他的朋友。如果有更多的藏族人能像他一樣,我覺得那就是藏族的未來。
2009-08-18 10:39:19
- 書云:
回到你的問題上,我的主觀傾向在選擇上很明白。但是回到一個問題,為什麼所有的人都接受了這部片子?無論是英國廣播公司為代表的西方主流媒體,還是以CCTV為代表的國內主流媒體,包括我聽説在達賴喇嘛那一方也看了這個片子和這個書,他們也覺得了解了藏族人的生活。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回到剛才談的風格上,我們的這部片子國內版的48分鐘,只有13分鐘的解説詞。我沒有告訴人們我怎麼想,解説詞其實就是在説這個是誰,他在做什麼,如果他自己在解釋,我就連這個都不説。解説詞就是在説明這是在什麼時間,或者這是什麼地方,然後就沒有了,只有很簡單的背景資訊介紹,其他的基本上都是由我們拍攝的人物自己講。這樣,觀眾聽了這些人的話,他接受了我的觀點,但同時他也沒在想是我在説話,因為是這些普通的藏族人在説話。我覺得這其實是很重要的方面,沒有不帶主觀色彩的,但是你的主觀色彩通過什麼來表現。
2009-08-18 10:39:44
- 書云:
我覺得在此之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片子有一種公正性和客觀性,這是所有方面都同意的。這個客觀性和公正性不是主觀的,大家看你選擇的人物,比如這個片子在BBC播出之後,一些熱心觀眾馬上把它下載到Youtube上,還把它翻譯過來,截成一段一段的,網民就在上面進行討論,有的時候一萬多人在討論,我覺得至少是95%的人説我們看的東西真的很客觀,很公正。有的人説,這個是不是替中國政府在説話?他們説你看拉巴那樣的人,不是在掙扎嗎?普赤這樣的人雖然為黨在工作,但是在片子結尾的時候,普赤是政府選擇的幹部,我們拍攝她蓋學校,舉辦婦女大會,視察寺廟,還順便給自己祈禱,到最後有一天縣裏的組織部叫她,我們以為有什麼好事,因為她那麼能幹,但是上面的通知是讓她退休。因為她是合同工,沒有文化,所以她沒有退休金,沒有醫療保險,什麼都沒有。她的失望你可想而知,她自己都説我怎麼覺得自己就像抹布一樣被扔了。這也是一種真實的反映,所以大家就説,你怎麼能説這是替中國政府在説話呢?
2009-08-18 10:42:03
- 書云:
再比如包工頭任青,他又是一個非常陽光的人。他12歲那年從學校裏出來,因為他母親去世了,他自己從石匠開始做到木匠,再做到漆匠,然後成立自己的包工隊,80多個人。我們拍攝的時候,他不滿足於蓋傳統的藏式民房,因為蓋一個房子能賺7萬塊錢。最近西藏區政府投了很多錢發展硬體,他説我也想掙這筆錢,他就承包第一個項目泄洪道,正好趕上秋收,這對藏族人非常重要,因為一年一季的青稞就在這個時候。人們都回家秋收,他的工程完不了,他急得像籠子裏的獅子一樣,把親自裏的小孩都找來了。他説這是我的第一項工程一定要完成,否則我就失信了。
2009-08-18 10:43:53
- 書云:
他每天晚上都在工地上,我們拍攝的時候,在收工那天他特別自豪的説,“我就像牧人看見羊一樣,一定要做好。”你真的看出他為什麼會成功,還想承擔更大的政府工程,比如修橋、修路、修學校,這就是幾百萬的工程。修建這個東西,他在技術上肯定可以,但是需要資質證明,你能夠管理這個項目安全有保障。西藏自治區建設廳有一個培訓班,只要拿到這個資質證明,就可以承包一百萬以上的工程。他就帶著人去聽為期一個星期的培訓課程,有一個考試。
2009-08-18 10:45:16
- 書云:
課程第一天的時候我們和他一起去,就發現了矛盾。仁青四年級沒有學完就輟學了,他不會藏語,不會寫,也不會讀,漢語更不會。可是老師講的方程式,而且又用漢語講工程師,他簡直是一頭霧水,我們看著他特別恍惚。然後我們問他,怎麼辦?他就説抄,我打聽了,抄抄就行了,反正又是選擇問卷。就看到考試前一天晚上,他帶著手下人到布達拉宮朝聖,對著夜光,對著布達拉宮在祈禱,願神保祐他通過這一課。一般是能夠抄的,因為我們攝製組在,特別嚴格。老師説,“所有的人不能交頭接耳,否則按零分處理。”結果他真的蒙了,坐了5分鐘之後站起來就走。他説我要申請免考,我雖然沒有文化,聽不懂這個課,更聽不懂漢語,我希望由我30多年的經驗,由我這麼多的作品來證明我是能夠勝任這項工作的。把這個申請書交上去之後就走了。
2009-08-18 10:45:24
- 書云:
三個星期之後我們在工地上又見到他,問他怎麼樣。他説,“我們都通過了,他們對我網開一面,但是我們也交了一點錢。”這個故事是成功的,有挑戰和掙扎,所以大家就覺得這也不是在替中國政府説話,他有了機會,但是他也面臨挑戰。所以我覺得所有的故事不管別人怎麼説,我們如果要看絕大多數的評論,對書的評論,對片子的評論,尤其是書,因為書比較詳盡的講了片子之外的故事,把人的心路歷程、想法都特別細膩的講述出來。他們看了之後,真覺得還是比較公正的。
2009-08-18 10:46:19
- 書云:
所以回到你説的問題,作為一個紀錄片作品,裏面肯定有觀點,但是這個觀點是建立在非常翔實的,而且非常全面的對所有人的了解之上所呈現的一種真實。
2009-08-18 10:47:33
- 書云:
我覺得另外一個故事是我特別遺憾的。這個遺憾還不是故事,根本沒有在片子裏出現,就是建藏的媽媽莫拉,“嫫拉”在藏語裏是奶奶的意思。嫫拉是特別偉大的一個女性,她是我在江孜第一個見到的老人,我當時在學藏語,我覺得藏語的寫不重要,還是照著説,要和別人交流。所以我用英語的字母記下發音,我們當時沒有找到房子,還在建藏的房子裏住,在大廳裏學。這個老奶奶看著我,她説你為什麼這樣寫?我説我不想學寫,想學説的。她説你很聰明,你應該這樣寫,記下來,一定要把根基打紮實了再往前走,不要著急,然後她就開始講。
2009-08-18 10:48:40
- 書云:
後來我發現,她就是這樣教建藏的,因為建藏和我的歲數差不多,都是40多歲。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學校裏教的藏語不多,她的媽媽説這點不夠,你是藏族人,一定要把藏語學好。建藏又是老大,要幫家裏幹活,又要學習,每天很累。他不學的話,媽媽就打他,建藏就是在她的鞭打之下學的。16歲那年江孜招赤腳醫生,就考藏語。藏族醫學的醫書是藏語寫的,當時還沒有完全翻譯成漢語,而且你要打交道的病人都是藏族人。後來建藏考試得了全地區第一名,就到了日喀則衛校,畢業之後分配到江孜人民醫院,從人民醫院辭職之後辦自己的診所,同時又開了家庭飯店。他母親的這種教育改變了他一生。
2009-08-18 10:49:46
- 書云:
我就問莫拉,我知道你兒子當時學藏語時能改變他的一生嗎?她説我又不是預言家,不知道,但是作為藏族人,我們應該懂得自己的文化,懂得自己的傳統。莫拉有四個兒子,她的一個兒子是農民,一個兒子是飯店老闆,一個兒子送去當兵,他從軍隊回來之後在縣裏工作,現在是崗巴縣的副縣長,管農業的,最小的兒子按照藏族人的傳統家裏有很多兒子的話,一定要送一個人去寺廟。她的這四個兒子展示了西藏的四個方面,我從莫拉身上學到很多,西藏的過去是什麼,包括莫拉本身出家的經歷,西藏現在是什麼,西藏未來是什麼。而且她現在在做更重要的事情,她在親自培養自己的孫子,孫子要做一個鄉村的法師。因為鄉村的人,還是特別希望有這些法師。這些法師不光是做法,而且像一個心理醫生,總是在給人排憂解難。所以莫拉帶著他去拜訪那些高僧,讓高僧來指點他,然後送他到寺廟裏學經,跟著她去朝聖。我們採訪她的時候,還專門讓他跟著著名的天葬師學習天葬的整個過程。她説我不會跟他很久的,我將來就要走了,他應該送我,把我送上路。
2009-08-18 10:50:56
- 書云:
在莫拉的身上,我就看到了大家爭論傳統的文化和現代文明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在莫拉身上又顯示了藏族人的智慧、傳統在沿襲著,文化在保留著,同時他們又接受了最先進的教育、技術、科學。但這是有機的結合,而不是一種人為的強加。這個藏族的母親就負擔著一種民族的使命往前走,我覺得在所有300多個小時的素材裏,最遺憾的就是沒有她的身影。
2009-08-18 10:58:06
- 中國網:
在片子背後還有哪些感人的故事?
2009-08-18 10:59:06
- 書云:
《西藏一年》能夠在國外播出,我很欣慰,但是更欣慰的是個片子背後的故事。
有一天我收到英方製片公司的郵件,他説有一個人想和我聯繫,他看了這個片子以後很感動,想幫助歐珠。我就打電話給他,介紹給他情況,他説:“我知道,但是我要怎麼幫助他。”我説唯一的是做手術,但是手術要十幾萬,他就説把錢給帳戶打過去。我去看了這個人,她叫簡·愛,她讓我很感動,她在牛津大學住,她是牛津大學郡政府的一個公務員,她住的房子還不到100平方米,是一個上下兩層的房子,樓梯比咱們的桌子還要窄。她的丈夫前幾年去世了,留下一些遺産,她説我和我的兒子商量過了,把這個錢給歐珠治病。我開始以為她是一個富有的人家,但是其實她很苦。
2009-08-18 11:00:03
- 書云:
我們把歐珠從江孜帶到北京,在醫院裏面給他做手術,因為他做手術是有生命危險的,歐珠的母親也和他一塊過來,特別的緊張,因為做手術的前兩天有個小孩手術後,成了植物人。他的母親就在一直祈禱,他們問她在祈禱什麼,她説在祈禱佛的保祐。我説這個錢不是菩薩給的,是簡·愛給的。他的媽媽低頭想了想説,在藏傳佛教裏面人人都能成菩薩,這個人就是一個菩薩。
我們把歐珠整個的手術拍成一個片子,給了簡·愛,這是我們對她唯一的回報。她説既然活下來,就要好好活,她現在每年給歐珠一筆教育的費用,希望他能夠好好的讀書,完成學業,不像他的叔叔拉巴那樣掙扎著,能夠有一門技巧,將來至少能夠過上一個好的生活。我覺得這其實是這部片子最好的結局之一。
2009-08-18 11:03:19
- 中國網:
您覺得西藏給您留下最深的印像是什麼,是他們的文化,他們的人,還是真的就是這個地方的美?
2009-08-18 11:04:02
- 書云:
從1991年牛津大學畢業之後,我第一次去西藏,到拍片子,我已經去了十幾次,但是每次都有不同的收穫,這個時候已經不是去觀光了,説是在汲取一種精神上的營養也好,心靈上的慰藉也好,或者是純粹視覺上的享受也好,都有。很多人都説西藏好,看了一部分,看了一次就夠了。但是我覺得對我來説,去解讀西藏,不是去一次、兩次,也不是一年、兩年能了解的。可能需要是一生一世。
2009-08-18 11:05:13
- 書云:
你問我記憶最深的一幕是什麼。我記得1991年去江孜的時候,我在拉薩到江孜的車上,路很難走,走了7、8個小時,現在路修好了,4個多小時就能到。當時在車上,人們在唸經、聊天、講故事,或者自己默默祈禱。2005年那次,嶄新的大巴上面裝了兩個閉路電視,左邊的電視放著印度寶萊塢的歌舞,特別性感的女人幾乎全身裸露的在跳,那些藏族年輕人張大嘴特別驚訝。可是右邊的電視放的是香港的武打片,真是屍體成山、血流成河,那些小孩看著也是在比劃。這些東西,尤其是性和暴力,這是在藏傳佛教裏非常忌諱的,可以説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衝擊著西藏。當然,這個變化是擋不住的,但同時我們也要想什麼樣的變化更符合這個獨特的、古老的民族。這是我們要思考的,也是我的書和片子希望人們去思考的。
2009-08-18 11:05:57
- 書云:
其實西藏之所以稱為西藏,它的地方造就了它的文化,它的文化造就了這些人,這些人在傳承著文化,它真的是非常有機的,非常渾然一體的。我的擔心是在這種飛快的、現代化的進程當中,這種有機的東西被破壞了。我並不是反對現代的東西,相反,我覺得西藏需要更多的現代化的科學和技術。如果作為一個個人,我們面對這麼飛速的變化,我們有困惑,我們有迷茫,當然我們也有機會。這麼一個巨大的變化應該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進行的,否則它的文化真的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2009-08-18 11:07:08
- 中國網:
看了您的書和電視以後,覺得書中的內容和電視裏的內容並不是完全重合的。書裏包括的東西更多一些,比如縱向的、橫向的都有,可能電視裏表現不出那麼多東西。我們想問一下,書是不是會比片子更加真實,或者更加翔實的反映西藏?
2009-08-18 11:08:01
- 書云:
書是用英文先寫的,跟著英國廣播公司的電視片同時在英國出版的,現在國內在播出,跟著國內版本,《西藏一年》這本書也出來了。我當時想了很久書和片子的差別到底是什麼,這就是回到剛才我們説的那個問題上,電視是一種視覺的語言,沒有畫面就沒有故事,至少對我來説是這樣的。
2009-08-18 11:08:22
- 書云:
第二個差別,電視是客觀的,書也是客觀的,但書同時是更加主觀的。因為每天在西藏面臨的事情看似明白,但其實完全給你想像的都不一樣。我給你舉個例子,剛開始的時候,我對萬物有神聽説過,但是沒有想具體怎麼表現出來的。我們有一天到村子裏,村口有一大堆女人在紡線,有一個小孩特別漂亮,眼睛好象一汪活水,我在她面前,我就在她的眼睛裏出現了。我就説這個女孩真漂亮,她幾歲了,長的跟花一樣。她的媽媽突然站起來拉著女孩就走,氣囔囔的。我當時特別震驚,我説怎麼回事?他就説,我們當地人有一個習慣,每個人都有一個神在保護著,你去讚揚她會招來她的神的嫉妒,招到別的人的嫉妒,這樣這個小孩可能會生病。這樣我就意識到神是無所不在,你做任何事情時都要很小心。這是我每天的感受,我的困惑、我的驚訝在片子裏不會有,但是在書中,我個人的感受,我個人對周圍所發生的事情,人、故事的一種反映都有。
2009-08-18 11:08:37
- 書云:
所以書中這類的故事,我個人的感受、經歷,不是像浮光掠影的東西,更多的是很重要的事情給我的深刻印象,這些東西我在書裏闡述的比較多,但也是圍繞人物的故事展開的。尤其是對人物內心的獨白和感受比電視片要厲害的多。但是它們兩個是相得益彰的,或者説是異曲同工的,應該是相輔相成的,看了書之後,人們有無限的遐想,但是看了片子之後,人們想知道人物內心的東西是怎樣的。這兩個東西結合起來比較好。
2009-08-18 11:09:23
- 中國網:
非常感謝書云導演今天接受我們的採訪。今天的聊天真的讓我們非常感動,而且是一個學習的機會。也向所有像您這樣對西藏充滿著感情,又付出這麼多努力的人表示感謝。
2009-08-18 11:09:40
- 書云:
謝謝你們。
2009-08-18 11:10:08
圖片內容:
- 《西藏一年》導演書云接受中國網獨家專訪,暢談《西藏一年》臺前幕後的故事
- 西藏和世界上任何的地方都不一樣
- 書云:我是追求自由的人,我做的事情都是我喜歡的,對我來説有意義的,有意思的。
- 將300個小時的素材剪成5個小時的片子是一個非常難的選擇。
- 採訪中書云幾度落淚,為西藏人民的善良,為他們艱難的生活,也為自己的執著。
- 書云:在資訊爆炸的時代,我們缺少的不是資訊,而是一種觀點。
- 英國一位叫簡愛的女士看了這部片子後,捐出自己為數不多的存款來救助片中得病的小男孩。
- 西藏的地方造就了它的文化,它的文化造就了這些人,這些人在傳承著文化,他們是有機的,渾然一體的。
視頻地址:
- mms://wmv5.china.com.cn/VOD/olderDataft/olderDatawhmr/090817sy.wmv
圖片大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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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一年》導演書云接受中國網獨家專訪,暢談《西藏一年》臺前幕後的故事
中國網 郗新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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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和世界上任何的地方都不一樣
中國網 郗新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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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云:我是追求自由的人,我做的事情都是我喜歡的,對我來説有意義的,有意思的。
中國網 郗新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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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300個小時的素材剪成5個小時的片子是一個非常難的選擇。
中國網 郗新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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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中書云幾度落淚,為西藏人民的善良,為他們艱難的生活,也為自己的執著。
中國網 郗新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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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云:在資訊爆炸的時代,我們缺少的不是資訊,而是一種觀點。
中國網 郗新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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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一位叫簡愛的女士看了這部片子後,捐出自己為數不多的存款來救助片中得病的小男孩。
中國網 郗新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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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地方造就了它的文化,它的文化造就了這些人,這些人在傳承著文化,他們是有機的,渾然一體的。
中國網 郗新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