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走筆丨荊山上的井
荊山腹地,群山奔涌。
驅車沿著蜿蜒的瀝青公路,爬上海拔千余米的湖北省襄陽市保康縣馬良鎮趙家山村,一杯熱茶已候——“來,試試我們村自己的茶!”
我接過杯,茶水清澈,茶葉舒展。輕輕呷上一口,茶香沁人,味有回甘,“是好茶!”
“茶好,多虧了水好。”60歲的楊培林笑著接過話。七八年前,就算家裏的茶葉再好,泡出來的茶都是渾的。“客人來了,都不好意思端茶,怕喝不下去。”
説話間,他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一杯清茶,看似平常,可對楊培林來説,卻等了大半輩子。
在他的記憶裏,水一度是苦澀的,甚至還帶土腥味。
“青石板上趙家山,十年就有九年旱,屋檐雨水貴如油,露水也能洗把臉。”鄂西的荊山,以一種石骨嶙峋的姿態,勾勒出硬朗的線條,自西向東橫貫保康縣,造就了全縣大小山頭3100余個,喀斯特地貌佔全縣面積70%以上。這裡的山“留”不住水。
“這裡不缺石頭,就缺一口乾凈的水。祖祖輩輩都缺水、盼水。”當地年長的人,都有一段找水挑水的記憶。
“因為沒有穩定的水源,大家吃水就靠雨雪蓄的‘死水’。”楊培林端起茶杯,走到屋外,又喝了一口茶,咂咂嘴,指了指對面山坡告訴我,以前到處是老百姓挖的水坑,都是用來存水的,這也是他知道的村裏最早的“水井”之一。但有時候牛也會跑進水坑,村民們開玩笑説那是“牛腳水”,就算燒開了,味道也很難聞。可過了雨季,村民連這樣的水都吃不上。不少村民為了挑兩桶水要走上十幾裏的山路,還得排幾個小時的隊。
茶水見底,楊培林擰開家裏的水龍頭,又接了一壺水燒了起來。水龍頭旁的墻上貼著一張手寫的提示語“請節約用水”。十年前,他建這棟新房時,裝了不少水管,因為沒水,只能當作擺設。那時候,趙家山村家家戶戶都還備著好幾個大水缸,裝著不同的水——一盆洗臉水都是全家人輪流用,洗完臉倒進另一個缸裏,用來晚上洗腳或者洗衣服,人不能再用了的水,最後再倒入另一個缸裏用來喂豬。
曾經,缺水的趙家山村在保康縣並不是個例。這裡一度有3.3萬人面臨飲水難。
終於,這塊“硬骨頭”被置於脫貧攻堅、鄉村振興的“利齒”之下,一個超常規的設想在2017年被提了出來——打深井!
保康縣找來中化地質礦山總局湖北地質勘查院的專家團隊,歷經數十次調查勘測和嚴謹科學論證,探明瞭趙家山村地下河的走向。接著,又從百公里外請來8人專業打井團隊,帶來大型鑽機、空壓機等設備。修山路、架電線、上設備……幾個月後,保康第一口深井在趙家山村打下了第一鑽。
“一開始並不順利,第一次鑽到200米時,鑽頭被卡住了。第二次鑽下去沒多深,也卡了,接連搭進去兩個鑽頭。”趙家山村黨支部書記周心靈回憶,第三次鑽到地下350米時,終於看到了水。到第12天,當鑽到地下483米時,專家得出結論:“地下水的出水量和水質有保障,可作為自來水水源!”
這消息令荊山上的人們為之一振。馬良漆園水廠,井深1030米;店埡徐家堰水廠,井深816米;歇馬後園水廠,井深610米……從380米到1030米,保康縣陸陸續續打下了十口深井,分佈在大小山頭。為讓井水惠及更多村民,保康縣又以十口深井為依託,修建了十個集中供水廠,實行跨村連片供水,最大限度擴展供水範圍。
“這水是甜的。”楊培林端起杯子,又啜了一口茶。現在,只要家裏來客人,他都會第一時間遞上一杯清茶。
水廠通水後,好多村民家特意添了白毛巾,大家再也不擔心毛巾用一次就變黃了。有了水,地也活了,村裏發展了500畝蔬菜、400畝煙葉、100畝石榴,村民年每人平均純收入已超1.5萬元。
“過去,我們這多是荒坡。因為一到旱季就缺水,很多農作物活不了,頂多種點耐旱的苞谷當口糧。”楊培林説,現在能種的作物多了,不僅有煙葉、茶葉,還有蔬菜、果樹。在政策支援下,楊培林貸款流轉了近百畝地,種玉米、辣椒、煙葉等。這幾年夏天雖然下雨少,但水沒斷,地裏的農作物長勢都還不錯。
趙家山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順口溜畫上了句號,但荊山上井的故事還未結束。
去年底,保康縣岩頭溪水庫建成通水,這個總庫容達35萬多立方米的“大水井”,讓周心靈和村民們對未來有了更多期盼。“縣裏還計劃要再建1座大型水庫和8處引調水工程,有了更多‘大水井’,山裏的發展也更有底氣了!”周心靈説。
伴著秋日的涼風,車行山間,逶迤起伏,一片片待收的煙葉整齊地“鋪”在坡地上,一棵棵辣椒秧、石榴樹錯落有致地排列在路邊……曾經為水所困的大山裏,生機盎然。(侯文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