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40年口述⑤】“打工明星”祝日升:揣50元闖深圳 圓百萬財富夢

發佈時間: 2018-10-18 09:04 | 來源: 中國網 | 作者: | 責任編輯: 王靜

和老婆結婚、成為鄉黨委書記女婿的故事,要從我在家鄉的投資開始説起。

我們農村出來的人,因為小時候太苦了,所以對財富的重視度遠遠超過在城市里長大的人。我年輕時,把賺錢的任務和計劃看得很重,其中有一個計劃是“五年投資一次房地産”。出來25年,我也完成了五次“五年計劃”。

早在1991年中秋,20歲的我就帶著打工的收入到回老家,做了件讓鄉親們瞠目結舌的事:還了父親的欠賬,拆掉了舊房子——父親和姐姐都是在那個房子裏去的,那兒不能住了——在旁邊蓋起了一座三層的紅磚大瓦房。這在我們那個年代是大新聞,當時十里八鄉,很多老人都拄著拐杖去看熱鬧。人們翻來覆去説得最多的就是那句話:“20歲哦,20歲建一棟房子!”在村裏一排排的土坯房中,我這棟紅磚房格外醒目。

農村的孩子知道農村的苦,所以我想搬離農村,最起碼要在縣城裏有個家,將來小孩能在縣城讀書。1995年“五一”期間,我又回到老家,先是花了一萬八在縣城郊區買了一塊地皮,地皮位於將要開發的工貿區。又向工廠主管和同事借了兩萬塊錢,蓋了一座三層樓房。我們祝家村有100多戶人家,我是第一個在縣城蓋房子的,那時候我才24歲,老鄉們都很羨慕。

剛開始我的想法很單純,只覺得自己如果在縣城有個地方住,就是“城裏人”了,對商鋪的利潤沒想到那麼多。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這座房子成了我的“第一桶金”:在之後的十年裏,縣城的地價上漲了十倍,當年1.8萬元買的地,變成了18萬元;加上蓋的360平方米的三層小樓,這處房産的價值已經超過了30萬元。

慢慢地我在家鄉也有了一些名氣,但當我真正去我們鄉黨委書記家相親時,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位書記一直被我視為上層人物,我剛開始一直納悶,就問媒人:“幹部家庭會看中我?是不是女方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但後來我了解到,他們家人特別欣賞我這種拼搏的精神,他們看得起我,不會覺得我是個孤兒,反而發自內心地佩服我能自立自強。於是我去相親的時候,有意空手去,什麼都不帶,但他們家裏人卻拿我們鄉里最高的規格來招待我,酒菜都是最好的,我老丈人還敬了我十杯酒。

1997年正月,我結婚了。一個孤兒成了家鄉上層人物的女婿,這是我被老家認可的最佳證明。定親沒花什麼錢,結婚的時候我包1萬塊錢給他們,然後他們又把那1萬塊錢買了傢具,等於説我把妻子娶回家,一分錢沒花。我能有這樣的福氣,很大程度是因為深圳,所以老婆懷第一個孩子時,我和她説,如果生了一個女孩,就取名叫“深深”,如果生了男孩就叫“鵬城”,都是要表達我對深圳的感恩之情。後來,老婆給我生了一個8斤重的白胖小子,我們就直接取名叫“祝鵬城”。

也是這一年,我開始用自己的收入去幫助老家其他人,做了一些慈善的事。我們鄰村有三個貧困生,都考取了大學,但家裏交不起學費,每次開學我就幫他們一把,他們的學費差多少我就湊多少,全部給交齊。我自己沒考大學,知道那種痛苦,所以只想幫他們,從沒想過讓他們還。這件于我而言的小事卻徹底改變了他們的命運,現在他們三個人都大學畢業了,不單一早把借款還清了,在我投資遇到困難的時候,還反過來幫助了我。

二十多年來,我持續收藏著既與自己打工生涯有關,也與深圳有關的物品,暫住證、火車票、工資條、信件、照片、電話卡、匯款收據、各類票證、圖書報紙等等,各類文史資料我都保存著,藏品數量能有上萬件。它們幾乎涵蓋了深圳發展的每一個腳步,每一個方面。我打心底把自己當做深圳的居民,把深圳當做自己的城市。但是,這些東西留在我手上只能給我的子孫看,所以我好幾次把它們捐獻給深圳博物館和寶安勞務工歷史博物館,希望後來的深圳人都看到,發揮出它們最大的價值。

2006年開始,有媒體報道我捐贈藏品的事,也採訪了我。後來我成為深圳特區第一代勞務工代表、“十一屆深圳十大傑出青年”正式候選人,又被評為“深圳十大觀念踐行者”。07年,我獲得深圳第三屆國際文博會免費展位,展出了自己多年的藏品。當年10月,我寫的自傳《感恩:深圳寶安明星勞務工祝日升的成長紀實》第一部出版。慢慢地,走在街上會有人認識我,説我是“打工明星”。

2008年,我工作了十幾年的工廠運作艱難,換了一個新加坡的總經理,當年國慶節之後,包括我在內的一批老員工突然就收到了要求離職的通知。在廠裏工作了這麼長時間,我對它已經有了感情,早就不是為了賺錢、拿高薪而留下,而是想一同見證公司的發展。我記得不到半年前,我們工模部發生了火災,我拿著滅火器去救火,公司還給了我獎勵。沒想到這麼快竟被辭退,很讓人心灰意冷。

慶倖的是,深圳是一個總給人以希望的地方。在失業1個月後,我有機會進入一家文化公司工作。當時文化公司的老總看到媒體對我的報道,也讀了《感恩》,他説讀得他淚流滿面。剛好我認識很多深圳文學圈的人,他就叫我加入,一起做出版。2008年,在全球金融危機、到處大裁員的情況下,我從一個只有初中文化水準的技術工,成為了文化公司高管,不得不感恩。到了新公司,我坐在空調房裏用電腦,和從前的“藍領”生活完全不同。更不同的是工資,一個月有一萬多,是從前的三四倍,我想都不敢想,好幾晚睡不著覺。

我在這家文化公司幹到2012年底,之後因為公司出現問題,就離開了。現在我主要做人物的專訪和傳記,還做了一本商會雜誌,一年中大概有三、四個月呆在深圳,多數時間在南京和杭州,沒有固定的辦公地點,比較自由。

2004年以前,我對深圳的感覺還僅僅是“來賺錢”,雖然很感恩,但我並不想在這裡落地生根,因為對這裡還有很多地方不滿意,比如治安亂和就業流動性大。

2000年之前,我們在深圳出門都要防打劫。我們公司的生産經理,給自己廠裏出去的員工打劫了好幾次,還讓人打得鼻青臉腫。我有一回跟著老闆的姐姐還有幾個同事去晨跑,老闆的姐姐戴了一條大項鍊,結果幾個人衝來把她項鍊搶了,然後立刻竄到了山上去。當時大白天有人打劫已經是司空見慣。在這裡就業的流動性也大,隨時都有可能被解雇。以前廠裏的人都怕自己工資高,因為工資一高,很可能有被老闆炒掉的危險。早年一手把工廠撐起來的那批上海老人家,忽然有天就被炒了,老闆對他們説:“老人家,你回家養老吧!”

2004年以後,深圳的治安逐漸好轉,進關的邊境令也取消了,條件變得越來越好。那年,我也因為看到一檔節目,第一次想留在深圳,將這裡當做自己的歸宿。這個節目叫做《漂泊的靈魂》,是中央電視臺播的,我看完覺得,打工者就是漂泊的靈魂,生命中充滿了不確定因素,特別是翅膀還沒有長硬、還不能主宰命運的普通打工者,像浮萍一樣,飄到一個地方,落腳了,但風一吹,肯定又把你吹跑了。當時我在老家已經投資了三處房産,如果要買深圳的房子,不是買不起,但是我卻錯過了最早一批“買房得戶口”的機會,一直也沒有拿到深圳戶口,心裏不禁覺得自己方向把握錯了,投資産生了失誤。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因為沒有深圳的戶口而感到遺憾。這裡給了我所擁有的一切,我對它的感情有百分之九十九是感恩,但還有百分之一,就是沒能成為真正“深圳人”的遺憾。因為戶口問題,我和妻子十一年分居,只有一年相處在一起,孩子到十來歲還是留守兒童。戶口是一座城市對我們的認可,它能保證我的孩子可以在這裡上學。希望孩子在身邊、有書讀,是所有普通務工者都迫切需要的。孩子上中學時,我想過為了陪他們放棄深圳回老家。那時心中相當悲涼——對於深圳,我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了這裡,如果哪天要回去,我肯定是流著眼淚回去的,一千萬個不捨得。這二十年來,我天天都很快樂,我真的很想把這種快樂延續下去。

但近些年,可能因為年齡大了,對許多事情都看淡了。從前有這個目標、那個目標,但到了40歲卻覺得一切順其自然、不要強求是最好。現在我依舊是農村戶口,老婆孩子是縣城戶口,我也覺得不錯。自己對深圳的感情反而更深厚,甚至覺得比老家更親切。深圳有很多老師、領導、同行和朋友,彼此之間雖然沒有像家裏的親鄰那麼親密熟悉,可只要有共同愛好、追求,就容易走得很近。我也努力盡一個市民的義務,比如義務獻血十多次,社會大事小事都捐款捐物等等。

我當這裡是我的家,也一定是我葉落歸根之處,將來我會在這兒養老。孩子大學畢業後我也建議他來深圳發展。

回頭想想,17歲的時候選擇來深圳,認為這裡比別的地方好,只是單純地想著一年四季都可以打工。其實,一年四季打工,就是一天天、一年年在這裡,然後習慣這裡,離不開這裡。深圳幫助我夢想成真,我的好幾個夢都在這裡圓了,而且圓得很漂亮:百萬財富之夢、文學之夢、收藏之夢,還有幸福家庭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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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網政協頻道(議庫APP平臺)轉自《深圳口述史》叢書,部分內容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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