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擬推動放寬歐盟燃油車禁令

　　近日，德國政府在首都柏林舉行汽車峰會，德國總理默茨和副總理兼財政部長克林拜爾與德國汽車行業代表、工會領袖、多位部長，以及擁有汽車産業的聯邦州州長展開討論。會議聚焦德國汽車産業面臨的結構性挑戰，特別是歐盟將於2035年生效的“燃油車禁令”。這一禁令被視為歐盟“綠色協議”核心，旨在通過禁止銷售內燃機車輛，推動交通領域脫碳化。然而，在全球電動汽車轉型放緩、德國汽車業面臨危機的背景下，默茨和克林拜爾在峰會後公開表示，將在歐盟層面推動政策調整，為混合動力和合成燃料等技術留出發展空間。這一共識標誌著德國政府從內部分歧轉向統一立場，但也引發了德國內部和有關環保團體的擔憂。

　　歐盟2035年“燃油車禁令”的起源可追溯至2019年的歐洲議會決議，其在2023年正式立法。該規定要求新註冊的乘用車和輕型貨車從2035年起實現100%二氧化碳減排，相當於禁止銷售傳統內燃機車輛。立法時，德國曾爭取到合成燃料豁免，但在實際執行中，因合成燃料生産成本高，以及碳中和效果依賴於可再生能源供應等原因，該豁免難以大規模應用。

　　德國擬放寬禁令主要源於本國汽車産業面臨深刻危機。作為全球第三大經濟體，德國汽車業貢獻約5%的國內生産總值(GDP)和800多萬個就業崗位。然而，今年以來，該行業利潤大幅下滑：奧迪在今年上半年稅後利潤為13.46億歐元，同比下降37.5%，保時捷今年二季度利潤同比暴跌91%至1.54億歐元，而梅賽德斯—賓士二季度凈利潤同比暴跌69%至9.57億歐元。更嚴峻的是就業流失問題。諮詢公司安永最新分析報告顯示，2024年6月至2025年6月，德國汽車行業凈減崗位約5.15萬個，佔全部崗位的近7%，成為受影響最嚴重的工業部門。

　　德國汽車行業危機並非突發，而是多重因素疊加的結果。一是電動汽車轉型滯後。在歐盟2035年“燃油車禁令”推動下，德國車企加大電動化投資，但市場需求並未跟上。德國聯邦汽車運輸管理局最新數據顯示，今年6月，公司及租賃機構新車登記量佔德國新車總登記量的近50%，但其中的電動汽車佔比僅為17%。德國消費者的猶豫不決普遍源於高昂價格、充電基礎設施不足，以及對電池續航等問題的擔憂。

　　二是美國關稅政策加劇不確定性。今年以來，美國推行的激進關稅政策對全球汽車産業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其中，德國汽車製造商成為這一政策的“重災區”。在全球汽車行業面臨製造成本上升、銷量下滑和電動汽車轉型壓力加大的背景下，美國與歐盟近來達成的貿易協議雖避免了全面貿易戰，卻未能完全消除德國車企的困境。

　　三是國內政治變遷。2025年德國大選後，默茨領導的聯盟黨與社民黨組閣，形成大聯合政府。這一聯盟從一開始就對綠色轉型持謹慎態度。默茨上臺後，多次強調“技術中立”，反對“一刀切”的電動汽車強制路徑。克林拜爾作為社民黨聯合主席，雖代表傳統左翼，但面對下薩克森州等汽車重鎮的就業壓力，不得不轉向務實。本次峰會前夕，德國政府已宣佈將電動汽車免征購置稅政策延長至2035年，並追加30億歐元，幫助中低收入家庭購置電動汽車，這些措施雖緩衝了轉型陣痛，卻不足以解決根本問題。

　　從原因分析看，德國的提議主要基於現實主義考量。歐盟禁令雖推動創新，但忽略了技術成熟度的不均衡：電動汽車適合城市通勤，但長途運輸和農村地區仍依賴內燃機。合成燃料和混合動力可作為橋梁，提供碳中和路徑，而不犧牲就業。默茨在峰會後表示：“我們致力於氣候目標，但不能以不現實的截止日期為代價。”這一立場反映了德國在歐盟中作為最大經濟體，既是綠色先鋒，又是工業守護者。擬放寬禁令，正是對這一雙重身份的權衡，旨在為行業爭取“柔性脫碳”空間。

　　汽車峰會的共識雖標誌著進步，但德國內部仍存在明顯分歧。政府層面，默茨和克林拜爾的聯合聲明是關鍵轉折。默茨表示，希望阻止歐盟計劃在2035年徹底禁止傳統燃油發動機新車的方案。但他也表示，電池驅動的電動汽車仍將是未來幾年核心驅動技術。此外，克林拜爾表示，應採取靈活、務實的方式對待混合動力或合成燃料技術，社民黨可能會支援在2035年之後允許使用增程式汽車、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和混合新燃料。

　　汽車行業代表對政府提議一致歡迎。德國汽車工業協會主席希爾德加德·穆勒表示，政府不再把純電動汽車視為2035年之後的唯一選擇，是一個積極信號。大眾汽車CEO奧利弗·布魯姆表示，他同意電動出行是未來的技術方向，但從當下的角度來看，2035年全面淘汰內燃機的期限並不現實。梅賽德斯—賓士集團董事會主席康林松也表示，在2035年之後，仍應允許保留一定比例高效、具備電氣化功能的內燃機。

　　然而，反對聲音也不可忽視。在汽車峰會召開前，綠色和平組織的環保人士在會場外舉行了抗議，呼籲政府堅持2035年淘汰燃油車的計劃，認為這對推動歐洲電動車普及至關重要。綠色和平組織交通專家瑪麗昂·蒂曼表示，現在去動搖從燃油車向電動車明確轉型路線，將是災難性的。她指出，正是得益於這一目標，電動汽車價格才能迅速下降，氣候目標才變得可以實現，同時也讓德國汽車行業在全球市場中能夠保持競爭力。此外，綠黨對這一議題進行猛烈抨擊，綠黨議會黨團主席卡塔琳娜·德羅格警告放寬2035年禁令將“嚴重破壞歐盟信譽”。

　　德國提議的未來走向取決於下一步歐盟內部的討論。在多次汽車業高層會議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正考慮是否修改兩年前通過的2035年“燃油車禁令”。歐洲向電動汽車轉型的速度過慢，汽車行業正在推動這一進程。與此同時，德國汽車製造商和零部件供應商面臨來自外部的激烈競爭和美國提高進口關稅的雙重壓力而深陷危機。峰會期間，默茨已表示，他將在下一次歐盟峰會上提出放寬歐盟2035年“燃油車禁令”的議題。克林拜爾補充稱，聯合政府將在歐洲“發出一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