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觀呂俊傑的“牧童渡水”壺,整件作品象形取意,壺體呈扁圓形,以寫意式的牛首為流,壺把似輕揚的牛尾,仿佛渡水的老牛露出一隅。整把壺的點晴之筆是以天真憨態的牧童為壺鈕,四週通過絞泥手法環以抽象式的綿綿不絕極具流動感的水紋,沒有刻意地寫實,卻生動地傳遞出綠陰渡口水潺潺,牧童老牛相自宜的悠閒田園風情。同樣體現田園自然情趣的“天水間”壺,提梁似井轆,壺鈕如小橋,最為傳神的是壺體通環一圈綠黃繽紛的絞泥細紋,仿佛春天還綠吐黃的楊柳葉兒,又恰似綿綿一江春水……呂俊傑在優雅的曲線旋律中,通過象徵性的色彩和筆觸創造出一種新的節奏,平視此壺,令人頓生一種憑欄遠眺春水浩淼的深遠意境。
傳統文人壺的裝飾以陶刻為主,表現的題材多為國畫和書法。而呂俊傑的新文人壺,吸取繪畫等領域的藝術精髓,除了陶刻外,並借助絞泥、雕塑等技藝,把造型和裝飾結合起來。他創作的“滿腹璣珠”壺,簡潔的壺體猶如一枚果盞,呂俊傑借助絞泥之技,看似隨意其實講究地在壺體上落下數筆色彩絢麗奔放的“圈兒”,頓生“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動感,碩果纍纍的石榴一下子躍然壺上——如此簡潔誇張傳神的表現方式,不禁令人聯想到白石老人筆下的石榴。
通過絞泥、嵌泥、雕塑等技藝,呂俊傑的壺藝成型製作過程中,能同時完成裝飾,使材料、物象與作者更好地融合在一起,令作品呈現出更豐富的表現性、更強的整體性。他的壺藝作品的一線一面,都始終維持相關間的調和,並在構圖中佔據適當的位置。其作品“秋色”壺,壺體上連綿的荷葉,仿佛西方印象派的筆法,疏散而傳神;壺紐是一隻寫意式的“呆鳥”(呂俊傑語),又好象出自八大山人的筆下。二者結合起來,在抽象和概括中有一種滌盡沉渣後的洗煉感,甚至有種冷峻蒼茫感。
“高山流水”是呂俊傑新文人壺的代表作之一。其所流露出的空靈、虛緲的時空意識已遠遠超越了形式錶現的具象性,使人覺出其中有一種被凝固了的節奏和音符,仿佛餘音未止,搖曳出縷縷高妙韻旨。此外,“漁歌”壺、“旭日東昇”壺、“神鳥”壺、“百衲”壺等作品,均給人以如觀畫如品詩的美感。這些美感不僅僅來源於形式,更來源於作者對傳統文化理解的內蘊。如荷是紫砂壺藝創作的常見題材之一,呂俊傑又融入中國傳統佛教文化元素,創作出新穎而又雋永的《菩提》。
除了大量採用絞泥技藝的作品外,呂俊傑的新文人壺還有許多是非絞泥作品,如陰陽太極壺、追古提梁壺等。這些作品更是以大寫意的手法展現生命的趣味與藝術的追求。
陰陽太極壺是呂俊傑新文人壺的代表作品。其以紫砂語言詮釋傳統陰陽互生的精深奧義,雙壺一陰一陽,紅黑相對,一條線,兩個面,錯落成致;特別是兩個壺鈕,以簡潔誇張的手法展現人體之美,首尾呼應,生生不息,靜中見動,整件作品呈現出簡練的和諧之美,流暢的生機之美。溫潤圓澤的“追古提梁”,是呂俊傑新文人壺中又一把以簡練之風稱著的作品。敦厚的壺身,傳統簡潔的線鈕,一根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提梁,整個作品摒棄任何裝飾與點綴,卻似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于樸實無華中透出靜逸無塵的古韻。
套壺“玄石”是呂俊傑新文人壺中頗為別致的作品。不對稱的壺身配以微翹的短流、小卵石之鈕,已使得整件壺動感十足,更令人叫絕的是,呂俊傑又給壺配以五枚形態各異的小杯,杯口或大或小,杯身或側或傾,樸而不俗,拙而不笨。套壺組合起來,在頓挫起伏中給人以韻律感和跌宕感,勃勃生機,趣味盎然,仿佛一首清麗的晨曲,唱出對大自然新生命的禮讚。
呂俊傑的“天時地利人和”
呂俊傑把高度感情化和理性化了的壺藝創作與自己的心態、個性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其作品凝固著瞬間感悟,凝固著生命激情,充分展現了紫砂壺藝原創性魅力。朱光潛曾説:“藝術和欣賞的趣味都必須有創造性,都必時時刻刻在開發新境界,如果讓你的趣味囿在一個狹小的圈套裏,它無機會可創造開發,自然會僵化,會腐化。”呂俊傑在紫砂藝術上體現出的創造力與他所處於的時代、他所生長的環境,以及他卓爾不群的個性是分不開的,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造就了他,使他擁有了開闊的視野、廣博的藝術修養,以及敏銳的藝術表現力。
天時
呂俊傑1966年出生於宜興,于1980年進宜興紫砂工藝廠,師從父親呂堯臣學藝。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在改革開放大背景下,宜興紫砂迎來了幾百年一遇的鼎盛時期。宜興紫砂工藝廠圍繞經濟發展為中心,加強工藝管理和技術改進工作,特別是在全國有關大專院校的幫助下,技藝推陳出新,培養出一支技術實力雄厚的紫砂技術隊伍,創作了大量的紫砂藝術作品。其數量之多,工藝技術之精,藝術水準之高,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伴隨著國門打開,香港、台灣、東南亞掀起了一股“紫砂熱”,更是極大地推動了紫砂藝術的繁榮和發展。呂俊傑自幼即對紫砂陶文化耳濡目染,步入紫砂領域又欣逢此發展良機,正可謂適“天時”。當時紫砂藝人積極探索、不斷創新的良好氛圍,為呂俊傑等新一代紫砂藝人的學習和發展營造了又良好的環境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