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在各種青年展、拍賣、藝博會中出現了一批小清新美學的藝術作品,不少策展人、批評家將此看作一種當代藝術。將小清新看作當代藝術,這是一種誤導,因為當代藝術是先鋒的、另類的、叛逆的。
隨著當代藝術更廣泛地被接受,“80後”“90後”開始加入當代藝術的陣營,他們的創作中出現了大量的“小清新”美學和遊樂園裝置。這反映了美術學院的藝術訓練和社會影響的結構性缺陷。一方面,裝置藝術、新媒體和觀念藝術的形式訓練成為美院的一門新課程,年輕一代普遍學會了國際上流行的多媒體形式;另一方面,美院缺乏文史哲的思想訓練,公眾文化充斥著消費主義。
在上述背景下,年輕藝術家製造出大量流行美學與多媒體裝置結合的作品,這些裝置類似酒吧的另類裝修、舞臺美術或者遊樂園裝置。“遊樂園”裝置式的當代藝術缺乏先鋒、另類、叛逆的內容,逐漸被消費主義文化的小清新美學所取代。顯而易見,小清新美學也不具備當代藝術的精神內涵,因為當代藝術的精神指向是先鋒、另類、叛逆。
先鋒、另類、叛逆是當代藝術的精神特徵,當代藝術是當下時代的“先鋒”,它一定是小眾的藝術。有些先鋒藝術過了十幾年後,成為一種被重復模倣的套路,這種“先鋒”就不再是先鋒了。有人將一些由最初的先鋒變為僵硬不變“套路”的現象,歸結為“先鋒已死”,認為這個年代沒有先鋒了,或“先鋒”不再可能,這是一種“死亡論”的翻版。
“先鋒”不是一個固定不變的流派,它從內容到形式都在持續地變革,如果按照過去的形式上的先鋒特徵去識別,它顯然消失了。但實際上“先鋒”總是以不同形式和思想一再出現,只是它永遠不在大多數人的視線內,等其被大多數人關注時,它已是一種以流行風尚浮出水面的“過去的先鋒”。
還有一种先鋒是隱藏在大眾文化外衣下的,公眾不太容易識別它的“先鋒性”,上世紀“二戰”後,先鋒藝術不再以抽象藝術、觀念藝術、貧窮藝術等與大眾文化在形式上差異明顯的方式出現了,而是採用大眾文化的“表皮”,在敘事和觀念上保持先鋒,這樣“先鋒”就能通過商業系統深入公眾,並獲得市場收入。比如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敘事上非常“先鋒”,但公眾未能透過表像識別其中的深層探索。
社會對先鋒藝術的認識,同職業圈層的藝術認識有一個時間差。比如,社會和媒體認為只要使用了行為藝術、Video等形式,就是先鋒藝術。這是一個資訊時間差造成的誤解。在上世紀的五六十年代,這種藝術形式剛剛興起,只要使用了這一形式,不管內容如何,都可算作前衛藝術。但行為藝術、Video成為藝術界普遍使用的形式時,就不能再以形式作為前衛的判斷依據。
另一種對當代藝術的認識誤區,是把“當代”的含義理解成“時尚”,“小清新”美學即是一例。當代藝術與時尚的區別,在於它是一種直面痛苦的現代性文化。小清新美學中不包含對痛苦的深度觀照,它追求一種消費主義的愉悅感,將自己塑造成接近寵物的可愛化,以從眾的方式成為多數人美學的一部分。在多元主義的社會中,小清新美學有其存在權利,但它缺乏批判意識。
當代藝術不應被理解成一切等同於時尚的泛當代文化。經過20世紀,當代藝術的“先鋒性”已構成一種“新傳統”,但這不是説,它因此是一種多數人的時尚藝術。當代藝術的基本特徵仍然應該是先鋒、另類、叛逆的,因為先鋒是人內心的一種需求。但先鋒藝術的內容是隨著時代變化的。
先鋒以有關藝術和精神史的探索為使命,這種探索是不可能在“小清新”狀態中發生的。中國仍然處在一種政治變革和文化轉型的艱難進程中,人民在史無前例的歷史變革中承受著改革陣痛,這一時代現實也不可能以一種小清新美學來承載,當代藝術需要繼續在改革進程中扮演其具有精神力量的先鋒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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