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底反彈,匹夫有責
B :你的畫賣嗎?我在書上讀到,你父親説不能賣畫?
F:賣,畫家不賣畫,好比演員不登臺,怎麼吃飯?我爸爸的意思是不能走賣畫這條路,不能為賣而畫。他一直説,‘籠雞有食刀湯近,野鶴無糧天地寬’,要是提起筆來想著此畫贈某某權貴,必得重賞,此畫鬻某某富豪,必得厚利,那還怎麼落得下去筆呢?
上世紀80 年代的日本,泡沫經濟,錢很多,就跟現在我們中國一樣,畫就像股票期貨,價格很高,動不動賣幾個億(日元),日本地少,地價總在暴漲,他們就把畫叫做“墻壁上的土地”,實際上畫的價格虛高,不等於畫本身的價值,是泡沫的一部分。
我當年去上學是作為公費留學生去的,學費、房費都沒有問題,但是也沒別的錢了,有些知道我的畫商,就來找我畫畫,一開始我也賣過一些,然後就知道賣畫這個事真是不能幹,知道賣畫對自己的損害有多大。今天你畫了這個,賣得好,他們就讓你天天畫這個,那還了得,就走進死衚同了,明天賣不動了,你也完了。他們還找我畫我爸爸的假畫,他們覺得自己統治藝術,叫你畫什麼就畫什麼,跟他們來往等於自取其辱,他們身上有一種東西,叫諂媚,諂媚是最低賤的品德,沒有靈魂沒有思想。
B :現在中國當代藝術品市場好像也是這樣,不踏實磨練技藝,而叫賣概念,空炒。
F :這個市場的混亂,就像王維寫的,“君寵益驕態,君憐無是非”,益驕態,無是非,這是因人的心靈被敗壞了,之前日本人的心靈也被敗壞過,不到極端人不曉得好歹,快要到自暴自棄時就要回頭,這件事匹夫有責。會好的,我想。
B :這個“匹夫有責”説的是大眾都能明白過來嗎?
F :大眾對我而言不存在,大眾是一個政治家用的詞,大眾歡呼的力量,是政治需要的,對我來説,只有人心,每個人都有一顆心,代表一個世界。他識貨,遠比他有錢來得重要,有錢並不代表大方,遇好東西未必肯出價錢,許多人視錢的價值勝過作品本身,那樣作品怎麼能落到他手裏去呢?
B :很壞了就會變好起來是個很有意思的説法,為什麼你覺得會這樣?
F:我小時候從學校得回一個“品行:丙”,我爸爸就説:哎呀你應該得個“丁”,這樣加個框框就能改成“甲”了。學校的這個“品行”不是品德,有個“行”字,就是説你的表現乖不乖。我們家主張是,養才氣,要慈,觀品行,要嚴。我爸爸那麼説,既是慈,對我又是有要求的,也有個意思是將壞到底,就該知道要反彈變好起來了。如果壞到底了還不知道收回來,那不是就徹底完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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