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冠中
吳先生,您走了,在您的生前我們無緣交流,然而,我曾經批評過您,有時候被人稱為批評您的代表人物。因此,社會上有一些誤解,有時候我也感到茫然。確實,在今天,批評是很難的事情,經常被懷疑動機目的,因為人們已經忘記了批評的學術意義。現在您已經到了蓋棺定論的時候,説什麼和怎麼説都與您已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各色人等於此間的各種表現卻反映了當今社會的文化狀態,而在悼念的人群中,基本上有兩種人,一種是真心的悼念,比如鄧平祥先生發友人的短信輓聯——人瑞九序堪嗟百年/年少立身求索背負/五四宿命故國西方/兩家門下英才年富轉輪來;藝壇七十風雲世紀/遍歷苦樂滄桑打通/中西古今文論潮流/繪事新銳壯士暮年飛鴻去。還有一種是暗中盤點自己的收藏,清算自己的收益,暢想未來的增長。
社會有時候就是這樣作弄人,你不愛聽什麼他偏説什麼,所以,有時候將吳先生置於難堪的地步。您説不賣畫,卻與市場有不斷的粘連,有人還説您是市場的“寵兒”,所以,您逝世之後,媒體最先開始盤點您一生拍賣的總價,先出了個16億,再有了17億,繼之精確到了17.8億,進而又計算每平方米的單價是幾百萬等,還搬出了2010“胡潤藝術榜”“以2.2億元排名第二”,得出了“中國最貴畫家”的結論,好像只有錢才能詮釋吳先生的人生和藝術的意義,這不能不説是一個悲劇。
典型的代表是某電視臺在吳先生去世後兩天多的6月28日“緊急製作”並播出的專題片《大師的背影——走進吳冠中》,本來請美術館的館長、美院的院長做嘉賓給觀眾談談吳先生,應該是向公眾宣傳和緬懷這位當代著名藝術家的大好時機,可是,偏偏還請了一位生意人的“收藏家”,好像還是個主角。這真正不是一個鍋裏的饅頭,館長和院長的尷尬可想而知。然而,主持人的話題始終沒有離開與市場相關的數字,而“收藏家”説什麼都讓人聯想到他的生意,所以,感覺到院長有點火,突然對主持人説了一句,“你剛才説的那些數字和我們沒有關係”,幸運的是,編導沒有把這句話給刪掉,給觀眾留下了判斷的依據。是啊,這些數字不僅與專家沒有關係,就是對吳先生也沒有關係。
今天的媒體就是這樣,魚龍混雜,社會核心價值觀常常被置換,被娛樂化。在紀念吳先生的特殊日子裏,應該讓公眾了解他的藝術創造在美術史上的意義,認識他的藝術在學術上的價值,理解他的真話對於當代美術發展的刺激作用。在網路上可以搜到這樣的標題:《吳冠中:整個社會都浮躁要有人説真話》,雖然一時沒有時間論證這是吳先生在何時説的,但是,就基本的判斷,這應該是吳先生説話的風格。吳先生的藝術成就固然有很多方面,可是,説真話是最值得尊敬的,比如,他在晚年前後説過——“中國美術比非洲還落後”;“美協機構很龐大,就是一個衙門,養了許多官僚”;“藝術活動:就跟妓院一樣”;“教學評估檢查:勞民傷財的活動”;“一百個齊白石抵不上一個魯迅”,還包括那句最著名的“筆墨等於零”,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很扎耳,也不順耳,可是,細細品味,都是逆耳忠言,尤其是在最近關於吳先生去世的種種紀念中,尤其感覺到鶴立雞群的特別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