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履生 中國國家博物館館長助理,北京美術家協會副主席
搜狐文化:林風眠成為藝術學院教學、美術館展覽收藏、藝術市場交易關注的焦點,請問他的突出貢獻及市場價值在哪?美術館在收藏研究林風眠的重點在什麼方向?
陳履生:林風眠的貢獻在於他是20世紀中國美術教育的奠基人之一,在美術創作方面以其鮮明的個人風格,融合中西而具有東方特色的審美魅力,在20世紀的中國畫壇上獨樹一幟。他的市場價值因為他的學術和歷史的意義而表現出持續發展的力量,能夠持續發展,尤其是隨著研究的深入而得到更為深刻的認知,並能夠在美術史上不斷提升其地位,正體現了林風眠這位20世紀中國畫壇上的大師所具有的沒有可比性的價值。
美術館或博物館在收藏方面的重點,首先應該了解目前林風眠的市場狀況,在畫家去世之後市場混亂的情況下,美術館或博物館應謹慎收藏,因為美術館或博物館的性質決定了這裡不是拍賣行,不像拍賣行那樣是一個考驗觀眾的場所。這裡應該向公眾負責而以保真為原則。無疑,收藏是有機緣的,在失去畫家及其家屬或相關可靠人士捐贈的條件下,通過市場獲得幾幅的林風眠的作品,其意義不大。因為,這有限的數量,或者存有爭議,很難與上海美協和上海中國畫院的收藏相抗敵。如果美術館或博物館因為展覽工作的需要,可以通過向上海美協和上海中國畫院商借作品的方式來實現。
搜狐文化:從蘇富比涉嫌拍假“林風眠”《漁獲》到其弟子潘其鎏欲回國訴之公堂,再到柳和清收藏林風眠作品遭質疑,您認為與“林風眠”作品收藏及藝術市場交易的幾個重要人物分別是誰?您對他們各自收藏的“林風眠”作品有何評價?
陳履生:關於“林風眠”作品收藏及藝術市場交易的重要人物,現在有很多。有的在明處,有的在暗處,這一明一暗攪動了市場亂局。明的可能是一個人,但後面有可能是一個群體;明的可能有一個情節跌宕的故事,當然暗的故事就有更多。在當今的藝術市場上,在對畫家本人的鑒定都失去信任的今天,那還有誰可以信任?作為與這個市場相關的人(鑒定家、專家、學者等等)都不能保真的今天,要寄希望於在畫家故去之後的市場上作品的保真,那幾乎是不可能的。買的就是心跳,買的就是信心,好像信鬼神一樣,信則靈,不信則不靈,這是今天的現狀。潘其鎏也好,柳和清也罷,重要嗎?比他們重要的還大有人在。重重的質疑,自有其道理。為什麼人們不質疑上海美協和上海中國畫院的林風眠收藏,而質疑同為上海官方系統的上海美術館的收藏,因為上海美協和上海中國畫院的收藏來路正。來路不正即使是真的,也存有幾分疑惑,因為藝術創作不是機器生産,可能受制于身體和情緒的狀況,因此,所謂的“真”也有可能的變形而反映到各路人馬的疑惑之中。馮葉當然重要,她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關於林風眠的事情,但是,也有許多別人知道而她不知道的林風眠的事情。
對於他們的收藏不作評論,有人質疑了,基本上可以説明那些之所以成為疑點的問題不是可以編幾個故事可以解釋清楚的——因為這些故事往往是耳熟能詳。
搜狐文化:對香港《明報》報道柳和清收藏“林風眠”作品的文章及相關圖片中,您對此文從林風眠作品風格及柳和清在四十多年前,為什麼沒把這批畫拿出來;四十多年間,究竟有誰看過這批畫等有何觀點?
陳履生:媒體是市場的幫手,也是贗品的幫兇。假的説成真的,真的説成是假的,已經司空見慣。以娛樂的方式展開藝術市場的媒體實力,正成為今天媒體與市場的一個特點。40多年前的故事不僅發生在柳和清一人身上,此前著名的石魯的故事,基本上同出一轍。現在市場上聽故事的人多勢眾,因為只要故事情節動人,自圓其説,基本上可以説動那些喜歡聽故事的人。而喜歡聽故事基本上是每一個人在孩提時代就有的天性。聽故事的人基本上不懂畫,或者知之甚少。而編故事的人大體都能契合聽故事的人所知所懂的那一點知識,往往一拍即合,隨後就是有錢的掏錢,沒錢的吆喝,這已經成為當今的市場奇觀。
搜狐文化:從拍賣會及數據上顯示,名家作品越拍越“多”,僅林風眠在2010年4月份就有78件作品上拍,此現象除了表現林風眠作品在藝術市場上擁有一定程度的收藏、購買群體,是否也相應的表現了部分小拍中作品的真偽性有待鑒定?該如何鑒定?
陳履生:有待鑒定的不僅是小拍。如何鑒定?沒法鑒定。
曾經有人提出“書畫鑒定要科學,要有科學根據,要由鑒定專家説了算”——非常搞笑的是,這是由造假者提出來的。按常情常理,這一説法沒有什麼毛病,理所當然。可是,細細想一想,書畫鑒定的“科學”在哪?“科學根據”在哪?“要由鑒定專家説了算”也沒有錯,可這往往是在市場上針對家屬的,因為家屬不一定是專家。然而,“鑒定專家”是一個普遍的概念,拿鑒定某當代畫家的畫來説,是玉器、瓷器、青銅器等的“鑒定專家”説了算?還是由宋畫、元畫、明畫或四王、石濤、揚州八怪的“鑒定專家”説了算?這裡面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也會得出絕然不同的結果。顯然,“鑒定專家”不是萬能的。而那些頂著“鑒定專家”的名而講得頭頭是道的人,實際上並不是真正的專家。毫不諱言,在當代中國書畫鑒定領域內,存在著巨大的“專家”黑洞。很多人利用這個黑洞,並利用這個黑洞中的不分青紅皂白,以“專家”稱謂來渾水摸魚。在“專家”的光環籠罩下,一切顯得是那麼“合情合理”,而在經濟利益的對應下,社會的責任則全然與之無關。由此來看,今天如何鑒定林風眠的首要問題是,誰來鑒定林風眠?誰來鑒定“鑒定家”?
搜狐文化:藝術品造假現象也越來越嚴重,無數投資者、藝術家因此蒙受損失,如何從根本上遏製作假?
陳履生:很多投資者買假是不值得同情的。就好像買了股票而虧損一樣,有誰去同情那些投資者。再愚蠢的人去買股票也會去分析研究基本規律,而那些買畫明明不懂畫而附庸風雅的人,連買股票的都不如。造假已經是一個複雜的社會問題,已經成為文化産業的一個部分,所謂的遏制只是一個理想主義的憧憬,因為在解決複雜社會問題的時候,許多相關性往往是制約的瓶頸——與很多人和集團的利益相關。實在要説“根本上”的遏制,那就要社會的自然人普遍的換心,換上一個具有社會良知和懂得藝術崇高的心。
搜狐文化:從個體作假到團體作假令收藏者防不勝防,從造假的原料(如紙張、筆墨)到設備、人才一應俱全,形成了規模化的一條龍服務。目前的藝術品造假,已形成區域性分工。如上海倣陸儼少、程十發,廣州倣高劍父、高奇峰,西安倣石魯,香港倣林風眠、陳之佛,台灣倣張大千、黃君璧等。那麼贗品的繁盛有它一定的生存土壤,請問這個土壤是什麼樣的?
陳履生:滋生贗品的土壤——1、無序的市場;2、巨大的投資和送禮市場;3、産業人口(造假、賣假、倒騰)的劇增;4、社會對於財富的集體渴望;5、媒體的競爭與參與(無序的報道與普遍的、娛樂化的鑒寶);6、社會道德水準的普遍下降;7、諸多社會問題的指向轉移;8、缺少具有公信力的鑒定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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