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龍 提到清代的畫壇,人們應該會直接想到清初“四僧”、“四王”、“金陵畫派”、“揚州畫派”、“海上畫派”等等,那些熠熠生輝的作品背後是早已為人們耳熟能詳的名字。但是在清代的畫壇上,在皇家禁苑的宮廷裏,除了皇室成員偶有涉足翰墨者和宮廷御用畫師之外,卻還活躍著這樣一群能書善畫的朝臣:他們一般都是通過科舉考試而進仕的,這些朝廷的官員,往往為皇帝的文學侍從,而且職位也不低。由於他們都有善於繪畫的技能,公務之餘,一方面會因為皇帝的喜好而受命作畫,另一方面,也會為了要討得皇帝歡心而不時進獻自己的作品以得禦覽,這些作品款書多為“臣某某恭繪”字樣,這群大臣就是被成為“詞臣畫家”的人們。 錢維城《雪山瀟湘》北京寶瑞盈國際拍賣 2012秋拍拍品在這眾多的畫家中,名聲顯赫者如王石谷、王原祁,以及“四王”弟子輩中的宋駿業、唐岱等,其他還有李世倬、董邦達、錢維城、張宗蒼、董誥等等。“詞臣畫家”的出現與清代的科舉制度和宮廷文化有著複雜的關係,而這些畫家的藝術創作,也對清代畫壇的發展産生了深刻的影響,這是清代繪畫史中一個別有趣味的現象。錢維城,便是眾多的“詞臣畫家”中比較突出的一位。 錢維城,武進(今江蘇常州)人,生於清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卒于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初名辛來,字宗盤,又字幼安,號幼庵、茶山,晚年號又稼軒。錢維城即是上文説到的由科舉而進仕宮廷的人,他一生讀書勤勉,二十多歲時,即乾隆十年(1945年)便得中進士,而且還是一甲第一名(狀元),這足以見出錢維城天資過人。錢維城在朝中曾任刑部侍郎,入直南書房,他在朝廷為官至晚年,並成為乾隆皇帝倚重的文臣,死後謚“文敏”,《清史稿》中有其小傳。 作為宮廷的“詞臣畫家”,錢維城尤以山水畫聞名清朝畫壇。而從他的繪畫風格來看,他遠師“元四家”,近則多學“清初四王”,並直接得到了另一位宮廷大畫家董邦達的指點傳授。錢維城的作品在清代即受到宮廷的賞識和珍視,《秘殿珠林•石渠寶笈》一書內收錄錢維城書畫作品共一百六十件,可謂數量鉅富。同樣在當代的藝術品拍賣市場上,錢維城的作品也是多為喜愛其畫風的藏家所競相追藏。僅只其所繪《雁蕩圖》手卷,在2010年北京保利拍賣公司的春拍中以1.29億元成交一例,就可以説明他作品的價值和魅力了。 錢維城的山水畫技藝即得之於“元四家”及“清初四王”之影響,繼而又受到董邦達的親炙,畫風不用思索即可知曉肯定不離清代“四王”一路的前輩與後繼者的範圍。董邦達,浙江富陽人。字孚存,號東山。雍正十一年進士,乾隆二年授編修,官至禮部尚書。董氏的山水畫取法元人,但也受到“四王”影響。他的作品善以枯筆表現,皴擦點染,變化有致。董氏山水略致有粗細二種風格,粗者多能寫自家胸臆,但也接近“四王”余風;其細者往往是受命進奉的作品,寫景造境逼真繁密。乾隆皇帝對其作品讚賞有加,並將其與董源、董其昌並稱為“三董”。董邦達的繪畫技藝全面且深湛,作品宏富。從某方面説,他可以稱得上清代中後期的畫壇翹楚。而與董邦達同朝稱臣,兩人又有著近於師徒一樣關係的錢維城,在畫風上可以説是得了一脈正傳的。 2012的秋季大拍中,北京寶瑞盈公司上拍的一件錢維城山水立軸《雪山瀟湘》,有著錢氏畫風的典型面貌。畫面中細線淡墨的勾勒皴擦,即生動地刻畫出物態的形質變化,更從畫面風格中體現著作者從容淡雅的心性品格。畫面中天空留白寬闊,地面以留白作溪流,近處坡石叢樹,穿插掩映,有溪水從兩石之間汩汩而出,如奔如躍。叢樹之後,是疏竹茅屋。疏竹臨風,簌簌如聽瀟湘悲嘆,茅屋閒閒,自有高人逸士往來聚談。疏竹之後,有曲徑蜿蜒而左上,流水則緣石右來。這便是畫面中景的一處小小坡嶺。坡上竹林茂密,交相有聲,竹林外又生雜樹,疏柯指天,一任蕭疏。雜樹後畫家雅置一亭,隱沒于竹林樹木間。筆者以為,這一小亭,足可視為此畫眼目。通觀全畫, 茅屋于畫幅左下幾乎隱沒,而小徑所指的山亭,則成為全局關鍵。另外,與屋舍相比,小亭非居住生活之所,那是現實情境下的物質世界,而小亭所表示的,乃是超越于具體現實生活的心理依歸。筆者猜想畫家雖身貴為朝廷大臣,但公務繁雜,必不能如閒雲野鶴般悠遊于山際水濱。經綸事務,卻懷有山林之志,是古代文人士大夫的共同特點,而錢氏所優越者,乃是能將其胸中丘壑,勾染于畫幅之上。此畫雖是供奉朝廷,以求禦覽,但這一心志,未嘗也不是乾隆皇帝的心聲。山亭以外,畫家逸筆草草勾寫出山峰數座,而山峰又為雲霧遮掩,勾皴留白處,似有淡淡雪意。這層層深入的畫面構成,這看似草草卻又別有經營的畫境,細細品味,不難感覺到畫家雖為“詞臣”,卻足具文人畫家的胸懷與才情。錢維城的作品受賞于乾隆皇帝,自有其不疑的道理。至於畫中之竹的寓意,了解中國歷史的人都可想起王徽之那句“何可一日無此君”的名言,還有坡仙人所言“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高論。細查錢維城近幾年出現于拍場的重要作品,無論是《雁蕩圖》手卷、《禦題山水冊》或者這件《雪山瀟湘》,技法各有異同。從這一方面講,錢氏的繪畫風格乃是多面而豐富的。他所繼承的元人與清初“四王”以及董邦達畫風,乃是真能于運用中見出變化與發展的。這或許才是他的作品昔日能為皇家看重,於今則被藏家熱捧的關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