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是這樣想的: 第一,中國的當代藝術一定會,也已經中國化了,它確實沿襲,並且試圖按照西方的邏輯,但它無論如何被自覺地中國化了,因此你收藏的中國當代藝術,其實是“中國的當代藝術”,而不是“西方的”。 第二,在中國式的當代藝術中,水墨這一支在西方是沒有的,但是,水墨一支,與當代西方最新的繪畫有幾點相通:它越來越個人化,而不是流派化。它不再遵循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的邏輯程式,打通了與過去各時代的資源(包括古典時期),作出種種回應(但不是復古)。最後,它強調身體和動作的快感(並非只是中國傳統意義上的筆墨遊戲),不注重概念和理論。同時,古典圖式成為符號(而不僅僅是筆墨系統)進入當今的中國水墨畫。 第三,要知道,中國曾經在七八十年期間,長期中斷對古典傳統的尊敬和實踐,銳意求新,甚至出現水墨的所謂抽象畫。因此,當八十年代中期當代藝術起來後,從新文人畫到目前年輕人的水墨,最敏銳最革命性的實踐,不是繼續求新,而是與傳統銜接,或者説,回向古代的資源。因此,相對於1920年左右到1980年左右,最近二十年倣古的國畫反而被認為是新的,其中最極端的部分,包括我的石頭和彩衣等等,都被國內歸入當代藝術,而不是傳統國畫。 第四,這種跡象顯示一種內在的悖論:在一個早已遠離,甚至被割斷古典傳統的文化中,在一個早已試圖西化現代化的語境中,為什麼會有年輕人繼續在畫古典的圖式?這本身就是“當代”的現象。我強調古典“圖式”,因為一個明朝人畫石頭是體現系列的精神隱喻,是人格標榜;一個21世紀的中國青年畫石頭,完全不重視精神符碼,而是繪畫性和遊戲性。換句話説,古代人畫石頭背後的涵義,我畫石頭在紙面上的形態。 因此,你點到了關鍵問題:題款。題款在古代是作品意義的組成部分,但在我這裡成為圖式的組成部分,是意義的消解,是不可解讀的。我甚至“發明”了以紙條題款,再裱上宣紙。這在古代是不允許的,犯規的——但是在西方人的解讀中它成為問題,它被要求讀懂,但讀不懂,因此題款既多餘,又顯得重要。但我要告訴你,古人也會在我的石頭與題款中遭遇陌生感,他們也無法解讀。 這種用古人的題款形式玩的小遊戲讓我覺得有意思,看到展覽裏有人試圖讀懂我的題字時,我總會分外興奮,這種欺騙很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