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包括玫茵堂專場拍賣那件以約合人民幣1.38億元成交的明永樂青花如意垂肩折枝花果紋梅瓶在內的一系列成交天文數字,依然沒有過多地觸動“億元”視聽下的內地媒體以及拍賣圈。這個處於“審億疲憊”的群體,似乎只有幾億或者10億元的瘋狂天價才能再度喚醒他們的興奮點。 但另一方面,公眾的興奮點又能輕易地被激起,只要給他們一個足夠瘋狂的理由。 就在看似波瀾不驚的香港蘇富比秋拍過後,在北京保利第16期精品拍賣會上,一件由日本人送拍的乾隆所作《倣倪瓚山水》,估價僅為3萬元到5萬元人民幣,但經過200多輪叫價後,竟然以2357.5萬元成交,比最低估價整整高出了700多倍,同時也創立了內地拍賣最高競價輪次。這樣的拍賣“神話”不僅讓這位日本賣家心裏樂開了花,也讓拍賣公司倍感意外。記者了解到,保利四季部已經決定,為迎合火爆的市場,將第17期精品拍賣會提前至2012年1月舉行。 也許,在北京保利小拍上演的瘋狂插曲,也將成為內地秋拍的主旋律,只是這樣的瘋狂是否已近末路? 什麼讓藝術品拍賣市場變得瘋狂 進入2011年8月,隨著世界權威金融分析機構標準普爾對美國信用評級的下調,還未完全走出2008年金融危機陰霾下的世界經濟形勢再次不明朗起來。特別是歐洲債務危機的不斷爆發,人們仿佛預見到上一輪金融風暴的第二波空襲迫近。就在世界將中國再次看作拯救全球經濟的救星時,中國的形勢卻不容樂觀。10月初,溫州爆發中小企業借貸風波,據悉,早在今年4月份,溫州已連續發生80多起企業老闆“失蹤”、公司關門、員工討薪等事件,10月以後,溫州的債務危機已經蔓延到實力較強的行業龍頭企業。在政府的調控下,溫州危機雖然得到釋放,但由此引出的對中國經濟的擔憂情緒也蔓延開來。 2011年秋拍就是在這樣的內外夾擊中即將登場,人們對經濟的擔憂是否反而會成為各路資金向藝術市場瘋狂下注的溫床? 某經濟學家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一般來説,藝術市場隨著經濟的整體大勢而浮動。但在中國,這樣的規律則在一定範圍內被打破。“只要不是致命的國家經濟災難,無論經濟低迷或者高亢,藝術品市場都會保持活躍的態勢。”他認為,經濟低迷時,投資渠道減少,投資資金涌入藝術品市場,使得這個市場不缺資本。同時,一些藏家由於資金短缺,以往捨不得放出的藏品會拋向市場,保證了藝術品市場的交易品類。 但充足的資本和多樣的交易品類並不是令市場瘋狂的主要因素。大資本的介入才是令藝術品拍賣市場為之瘋狂的起因。 因撰寫《誰在收藏中國》等三部“中國文物黑皮書”而聲名鵲起的吳樹認為,自2010年開始,種種跡象表明,中國的金融資本已經歷史性地規模化進入藝術品收藏市場。經調查,吳樹發現,2010年拍賣市場中的幾幅億元作品成交後,兩家上市公司同步拋出與成交價相近的股票,而這兩家公司均有人參與了作品的現場競買。吳樹向記者介紹説,“這一輪的投資主力,是中國金融史上的一批‘新富’,他們身價均在100億元以上。這些人當中,除上海的劉益謙被頻頻曝光外,其餘均躲過了好事的媒體。他們深藏不露,級別相當的大約有5位:上海1位,山西1位,北京2位,台灣1位。他們每人一季就能買走5億元的拍品”。除實力雄厚的個人買家外,中國收藏家協會書畫收藏委員會主任張忠義認為,私企、藝術品基金和國家文博單位是藝術品市場目前最活躍的3個主體。吳樹説,在大資本介入的條件下,中國的收藏文化史被輕易顛覆,傳統的收藏大家陸續退出拍賣市場,“任憑拍場上的新貴們慘烈廝殺,他們守著自己的寶貝偏安一隅”。 景德鎮高倣專家李廣琪認為,藝術品在資本的介入下,已經成為一種産業,今年秋拍,由於大量資金沒有地方疏導,中國的藝術品市場在全球範圍內會一枝獨秀,“投資基金會把這個泡沫越炒越大,但這樣的火爆也可能是迴光返照,在破滅前最後瘋狂一把”。 資深藏家李志遠則認為,瘋狂背後是業界的普遍擔心。首先,資本介入藝術品拍賣領域所造成的正面影響已經結束,負面影響逐漸顯現。惡意欠款已經嚴重影響拍賣領域的資本流通,惡意炒作使真正喜歡藝術品的中小收藏家被邊緣化了。藝術品已經失去了文化載體的作用,和普通商品一樣被資本綁架。 其次,曾經的大買家、收藏家在藝術品價值瘋漲的誘惑下紛紛轉換角色變成大賣家。另一方面,註冊成立的中小拍賣公司不下百家。有限的入場資金消化不了這麼多的拍品。最後,國家的調控措施已經顯現出資本流動的滯緩。 而百雅軒藝術機構總裁李大鈞並不認為今年秋拍將是藝術市場沒落前的最後盛宴,他向本刊記者介紹説,大資本對於拍賣市場來説,是“問題”和“機遇”的雙重開始。“資本有逐利的天然本性,因此它們的目標永遠是有價值的好東西。這樣,對於藝術品市場來説,提供給這些資金的拍品,不僅要真而且還有升值空間。在這種雙重條件下,對於有能力找到這樣藝術品的拍賣公司就是機遇,反之則是問題。” 李大鈞同時還認為,這樣的市場情況下,對於專業機構來説也是一種機遇。“擺在機構和藝術家面前的問題是,什麼樣的作品可以引起資本的關注。而藝術品市場歸根到底是用有限的資金買有限的優秀的藝術品。在這種生存法則下,中國的藝術品市場即便有局部的調整,大勢仍是上揚的。”
拍賣公司冷靜面對“瘋狂”眾生 面對自2010年進入傳説中的“億元時代”後便有些把持不住的“瘋狂”眾生,拍賣公司卻顯得異常冷靜。特別是2011年秋拍前夕世界經濟格局的微妙變化,令拍賣公司的敏銳嗅覺聞到了風雨前的縷縷腥風。某拍賣公司當代藝術部負責人就對記者表示,表面上的歌舞昇平下,暗流涌動的卻是業內對今年秋拍之後市場該何去何從的深深憂慮。“別看現在拍賣公司徵集的拍品很多,實際上徵集越來越有難度,而且在很短的時間區間內反覆上拍的拍品越來越多,説明這個市場真正好的,可以流通的東西並沒有增加多少。” 一些行家也認為,目前達到共識的是,今年秋拍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甚至在浮游資金的涌入下,藝術品拍賣市場將達到另一個高峰,但到明年春拍時,一切並不會那麼樂觀。 在種種不樂觀的前景下,拍賣公司倒是各有對策。佳士得亞洲區主席葉正元在接受本刊記者採訪時表示,佳士得上半年的全球成交情況並沒有受到世界經濟環境的影響,至於下半年的市場情況,僅從10月中旬結束的倫敦“戰後當代藝術專場”來看,也是成交樂觀。葉正元認為,將於11月底開槌的香港佳士得秋拍,由於估價合理,拍品精良,將吸引買家的關注。“同時,世界金融形勢的不穩定,使得國際範圍內的投資專家、企業家將資金搬入到藝術品領域中。” 亞洲20世紀及當代藝術部業務代表張丹丹認為,經濟危機對於藝術品市場的襲入已經不止一輪了,公眾不必談之色變。“往往危機面前就是機遇,由於一些藏家資金短缺,以往捨不得割愛的藏品就會出現在拍賣市場。”張丹丹同時認為,拍賣公司在應對危機時也要靈活變通,“以往公眾認為拍賣公司僅為一個交易平臺,而這些年在亞洲藝術市場中,佳士得突破性地承擔起對藝術資源的整合,以策展的方式系統地梳理一些未曾進入市場眼簾的藝術家”。有分析人士認為,拍賣公司開始扮演一級市場的推介角色,也是形勢所迫,“必須開拓新的市場,才能在競爭激烈的拍賣領域中站穩腳跟。” 除了角色的不斷改變,拍賣公司在應對危機時也花了不少細節上的心思。剛剛成立的香港天成拍賣,不僅將羅丹的作品《皮埃爾的巨型頭像》帶到內地巡展,試圖將大陸資本引入對國際頂級藝術品的關注領域。而且以策展式主題專拍的形式,令當代藝術專場顯得與眾不同。本刊記者了解到,這個名為“當代文人”的專場,囊括了當代藝術家以創新現代手法如油彩、雕塑、攝影、錄影、綜合媒材等演繹傳統東方文化精神,或以鑽研、演化水墨、書法等傳統媒介,以代表當代主題的作品。負責現代及當代藝術部的李美玲向記者介紹説,以策展的形式進行專題拍賣,是為了用純粹的視覺經驗,向買家傳送美感。就好像各種精美的食材,堆在一起,往往不能引起注意,而策展者則好像廚師,不同的廚師將這些食材烹飪出不同的美味,能留給買家深刻的“味蕾記憶。” 李美玲認為,這種策展式主題專拍的想法源於對目前拍賣市場的思考,“藝術品在媒體的渲染下成為一個投資品,很多人在審視藝術品的時候看到的只有升值價格曲線。一些藝術品買回後並不會被挂在家中,而是像貨品一樣堆在倉庫中,一兩年之後就又放到市場中來流通”。在李美玲看來,長此以往,並不是一個健康的市場。而拍賣公司利用策展的形式,就是希望將“藝術收藏回歸到美學的層面”。 然而,策展式專拍對於拍賣公司來説並不容易,“因為每年除去兩季大拍以及製作圖錄等工作,留給徵集的時間往往只有3個月,在這樣緊的時間內,又要將徵集到的拍品按照主題有所刪減。很多不錯的,甚至名家的作品由於不和題而挪後”。不過,儘管耗費了大量的時間成本,策展式主題專拍由此獲得的競爭力卻毋庸置疑。 除了在專拍形式上研究出新意,一些拍賣公司也對傳統的拍賣品類作了調整。北京永樂瓷器部負責人戴岱向記者介紹説,長期以來清代官窯瓷器受到市場熱捧,近年關於“這個時期的瓷器價格是否衝頂”有了各種揣測。而相對高價的清代瓷器,明代瓷器最貴的也僅是今年蘇富比秋拍中以約合人民幣1.38億元成交的明永樂青花如意垂肩折枝花果紋梅瓶。“兩者價格倒挂,不正常。”戴岱説,明代瓷器價格的不到位,恰恰是拍賣公司和買家的機遇。戴岱認為,和傳統中國書畫相比,器物類很難在拍賣市場中營造“瘋狂的泡沫”,因為前者買方主要以中國人為主,而後者是個國際市場,價格受到國際買家的牽制,“國內賣再高的價格,國際上不認可,還只是自娛自樂”。 在本刊出刊時,內地首場秋拍已經拉開帷幕,無論是否續演春季的“瘋狂”一幕,還是為最後的盛宴而“瘋狂”,我們都將以平常心來面對。畢竟,內地的藝術品市場剛剛起步,一切的瘋狂都在預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