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強 1976年出生於中國四川綿陽 “這小夥子騎的啥，飛機？”72歲的黃大爺不斷地搖頭，“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飛機，原來飛機就是這個樣子。”慈溪滸山街道理髮店裏藏著一位“飛行員”。王強是四川安縣清河鎮人，全家都在從事理髮工作。初中畢業之後，因為家境貧窮，16歲的王強在鎮上學理髮。之後去北京打工。無論身在何方，王強工作之餘的唯一樂趣就是埋首于航空、艦船知識方面的雜誌和書籍中。他的父親認為兒子是在異想天開，“你又不是鳥，怎麼能上天呢？”有一次，他在一間修理鋪裏發現了一台舊的雅馬哈250賽摩發動機，他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當初買下它，是因為總覺得有一天，自己能造架像模像樣的飛機。”但夢想離現實的距離似乎很遠。王強回老家開了一家美發廳。但看著發動機，飛上天的念頭不可抹去。王強砍來青 木製作螺旋槳，選用普通鋼管做機架材料，使用了廁所下水道塑膠彎管做油箱，機翼的梁結構為鋁合金，機翼的肋則是木材，對發動機進行了改造。“王強1號”誕生了。機翼展開長為8.5米，機身長5.6米，高為2.3米，自重78公斤，據説飛行極限高度可達到3000米，時速可達到120公里。 做美容師的王強，長得很帥，有很多粉絲，又喜歡賽車賽摩托。我説：“你是不是對速度很迷戀？”他説：“可是飛機在天上其實感覺不到快，因為高的緣故。”四川地震壓壞了他的飛機，他正在重新製作，工場隔壁就是一間航校，因此時常上空一陣陣的飛機轟然而過，我説：“這是不是很誘惑你，使你很煎熬？”他説：“是的，但是航校的訓練生開的是別人的飛機，我喜歡在自己的飛機上，感到那就是我自己的翅膀。”他的飛機可以在空中飛一個多小時，周圍航校機場的人都很欣賞他，甚至給他一個航道，讓他也可以起飛。他的夢想是有一天政府可以批准，讓他駕駛自己的飛機，從錦陽飛到一百多公里外的故鄉安縣。 四川綿陽，王強家，2010年3月7日 蔡國強：我們看了一些網上的報道，很多人做飛機做了十幾年都很難飛出來，你做三個月就飛起來了，是什麼原因呢？是你特別有感覺，還是你找對了路，學的一些資料特別有用？ 王強：在中國這麼大，有些地方很發達，有些地方又不發達。不發達的地方它的材料、資訊、技術要落後一點。我屬於是比較常規這種，我是比較幸運，航空這個東西在中國，像現在這個情況就是這樣，差的地方還是很差，特別是在農村裏面，我們就從農村裏面剛剛才跨出來，跟大城市稍有一點接觸，資訊更加好一點，從小本身就愛好這些，喜歡動手做很多試驗，比如早期做些模型就找到感覺了，現在造的難度相對來説低了很多。 蔡國強：在世博會期間的展覽上，我們找了四十幾個農民發明家，只有兩三個人做潛艇，還有一兩個人做機器人的，大部分人是做飛機的，要麼飛機，要麼直升飛機，但是你的飛機跟別人不一樣的就是，你的飛機特別簡單，幾條線，然後兩個翅膀，很方便，飛來飛去就像是自家的汽車、摩托車，很輕鬆。這一點給我們看起來特別感動。很多飛機想模倣正式的飛機公司做的飛機，外面要包起來，做一個殼，還要寫上“中國農民第一飛”。你的飛機就是幾條線，幾個鐵架，特別像藝術家隨便畫幾條線那樣的。
王強：主要是自己製造根據自己的情況，比如技術情況、經濟情況都有掛鉤的，比如説我現在比較適合造一些簡單一點、低成本一點的。但重點是安全、操控的性能，我把重點移到這一塊。如果要造一個很漂亮或者性能很好的，肯定要花很多錢，還要很多人一起，比如我先策劃好，你專門負責剎車，你專門負責蒙皮，很多人一起合作，才可以做到很大的飛機。 蔡國強：你當時不蒙皮是怎麼想出來的？ 王強：蒙皮的話，我做了一些計算，實際上面積這麼大，比如有12個平方的面積，每個平方裏面的壓強特別小，所以我的蒙皮上沒有必要用一些帆布這樣的布，實際上我用窗簾挂的那種遮光布，而且我還用單面的。 蔡國強：機艙有蒙皮嗎？ 王強：機艙沒有。 蔡國強：你沒有感到蒙皮有什麼意義？ 王強：蒙皮現在對於我來説，這個速度更低的話，意義不大，高的話就要整流的效果。現在這個速度，整個設計是低速。 蔡國強：你現在速度多少？ 王強：速度80公里每小時。 蔡國強：你真的提到80公里的速度飛過嗎？ 王強：飛過。我衝的時候會更快，一般平均80多。 蔡國強：你可以飛到多高？ 王強：高度可以3500米。如果坐汽車去西藏，到唐古拉山的話，都超過3500米。而且你不是馬上到3500米，慢慢慢慢升，沒事的。 蔡國強：所以你有這個儀器，都知道你現在飛到多高？ 王強：當時我沒有，因為借來一個登山的海拔高度表，戴在手上看，可以參照。下來以後我地標是幾百米，比如700米、500米，上面多少都寫上，也是有效果的。這個速度低，按要求不高的。 蔡國強：你為什麼不用找一個幫手來幫你？ 王強：像這個活，幫手太多了，我反而不知道讓他做什麼。
蔡國強：還要教他？ 王強：對。我自己也不是專家，也是一邊琢磨一邊弄，所以來了以後，我還真不知道讓他做什麼，我就是自己多幹一下，多加班加一會兒。平時，我還寫了很多數據，下一次再造的話就有依據了，就可以改進。總的來説，這架飛行還可以，因為飛行性能還是不錯的，在整個中國，250CC的發動機，可以載一個人飛的話還沒有發現過，就這一架飛機，而且爬坡能力還不錯。 蔡國強：你開這架飛機有沒有摔過？ 王強：從來沒有摔過。 蔡國強：因為我們看有的人飛得不高，但是撞。 王強：我是比較幸運的，因為我這個地方飛行場地比較好，綿陽機場是廢棄的舊機場，特別寬、特別長，沒有障礙，你技術很差沒關係，飛偏了也無所謂。 蔡國強：他們給你用？ 王強：他們現在修了新機場，舊機場現在駕校在裏面練習。 蔡國強：你這樣邊做，聽人家的飛機在飛，有點著急吧？ 王強：我是這樣想的：你飛吧，待會該我飛了。 蔡國強：這就像我們小時候，自己在做功課，聽到外面已經在踢球了，趕快做好出去。 王強：我當時為什麼要租在這個地方，就是可以看到飛機，別的地方看不到。 蔡國強：你有沒有羨慕當他們那種職業？ 王強：還是有點羨慕，但是那要求高，像我們上學就是一個初中生，上學成績一般般，還厭學。他們現在要當飛行員，要什麼學歷，這個情況、那個情況，費用也很多，所以我們就山寨了。 你們現在拍攝我安裝，對其他的飛友來説，其實是非常有幫助。因為這個安裝的過程，可以看到裏面的結構，用的材料。是一個非常黃金的方法。 蔡國強：有一點保密的？ 王強：有一點保密，我思考很長時間，用普通的民用材料就可以做航空的這種效果。 蔡國強：這個方法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王強：是的，我想很多方法，最後用這個方法是最實用的。它的受力情況我計算過，也做了很多實驗，壓重量，看它轉不轉，都試過。要不然哪敢飛，飛上去掉下來會出問題的。 蔡國強：自己飛這架飛機飛多了，會不會感到這個飛機好像是自己的翅膀？ 王強：有點這種感覺。 蔡國強：因為很多人坐在一架飛機裏，很難感覺到那是自己的翅膀，而且翅膀也不能借，鳥的翅膀你不能借別人吧。 王強：當時造這架飛機的時候，覺得時間太慢，希望馬上造出來。剛造出來不會飛，因為從來沒飛過，也沒有人教過，不知道怎麼飛。 蔡國強：你有沒有看別人飛過？ 王強：沒有。但還是要練過，要琢磨。我從飛機做好到能飛，足足練了一個小時才飛起來。 蔡國強：一個小時就飛起來了？ 王強：開始飛的時候，在操縱桿上面，相當於摩托車油門一樣，手一松會回一檔，風大就立著放，這樣就放住。但是這樣飛的話，對飛機來説是錯誤的，因為在空中飛的時候，時大時小，一低頭一抬頭很危險的，後來油門改進過，改在旁邊的個位置，飛得很穩定。如果沒這個場地的話可能花更多的時間。後來我飛，一下可以飛到電桿那麼高。 蔡國強：我自己有好多國外的朋友會駕駛飛機，開始我以為他們會駕駛飛機，是膽子比較大，其實他們特別細心。我的體會是他們既膽大又心細。他們反倒知道這個事情馬虎不得，一馬虎就要出人命。因為有的人改做別的事情，譬如放焰火的時候，用電腦控制，開始我不知道，後來人家説你不要擔心，他們是開飛機的，他們會很小心。你膽子大，刺激你敢做這種冒險的事，可是你是一個成功的人，而且是一個能做成功的人，其實你是很細心的，要不你早摔了。 王強：現在靠膽子大飛的年代已經過去了，太危險了。而且在飛之前，我也會檢查得非常細心。 蔡國強：科學有各種各樣的東西，但你對飛機特別喜歡？ 王強：對，我小時候用竹子削竹蜻蜓做模型的螺旋槳，我們一樣大的小孩子，就是我做的最好用。 蔡國強：你做紙飛機是不是也飛得最遠？ 王強：我做的紙飛機也比他們飛的性能更好，那不是運氣，後來我發現這是技術。
蔡國強：而且還有感覺，你很早就知道浮力。 王強：大飛機和小飛機飛行其實只是大小的問題，技術都是相通的。 蔡國強：你現在做的這個飛機是不是跟以前的紙飛機其實也是大小的差別而已？ 王強：紙飛機跟這個飛機有差別，但是模型飛機的話是差不多的。做無動力的滑翔模型特別多，做完性能很好的，我也知道怎麼去調試它。後來買了一些雜誌或者資料一看，跟我做的其實是一樣的，很巧合。 蔡國強：全世界有紙飛機比賽，你知道嗎？ 王強：紙飛機有的。 蔡國強：最近有一個日本人打破了世界紀錄，飛了幾十秒。 王強：有的，那是一個外國人，紙飛機的形狀也很奇怪。紙飛機能在空中停留這麼長時間，感覺太棒了！ 蔡國強：你在空中飛得最長的時間是多久？ 王強：一個半小時。 蔡國強：有沒有飛著飛著都忘了時間？ 王強：距離很遠，像那邊方圓幾十公里我都很熟的。 蔡國強：你是要事先和空管聯繫嗎？ 王強：我每次飛的時候跟空管那邊説過的，後來他們答應讓我飛。我先打電話給他們，有時候打過去不能飛，有時候打過去能飛，不能飛的話，我就不飛，能飛的時候我再飛。 蔡國強：他們都知道你？ 王強：知道的。 蔡國強：這個學校的人知道你嗎？ 王強：他們也知道。開始不讓飛，後來讓飛了，我在飛的時候，他們已經下課或者放學，他們跑過來看我飛。 蔡國強：他們看你的飛機？ 王強：對，他們看我的飛機。 蔡國強：但他們不敢駕駛你的飛機？
王強：對。這不是敢的問題，自己的東西是比較熟的，別人的東西不敢動。如果他們這個飛機讓我去飛，我也不敢飛，萬一給人家摔了怎麼辦？其實也飛得起來，但是還是要訓練過，不能膽子那麼大，還是要循規蹈矩。 蔡國強：如果開民航飛機的駕駛員突然心臟不好，然後問飛機上誰會開飛機？要是你在，搞不好就要你去給飛下來了。 王強：這個問題我也老早設想過。 蔡國強：有一對美國夫婦開著私人飛機上天，老公突然心肌梗塞，然後她就通過無線通訊跟地下説，地面的人告訴她：首先你不要緊張，我們教你飛下來，你肯定能飛下來。給她很多信心，説一點都不難，你是能飛下來的，你現在就是要把他移開，你來飛。後來就飛下來了。 王強：是的，其實飛機真的去操控，比如不要説是我，就是你，真的遇到這種情況，在上面來幾個回合，開始動作比較粗劣，慢慢慢慢也可以飛。因為設計得很合理，穩定性很好，一般操縱有點錯誤也沒事，它容錯性還是很大的。但是你一定要找到我要飛到哪去，我朝哪個方向，地面的人可以在雷達上看到你，你的高度是多少、你的方向是多少，你朝哪個方向移動。他就會告訴你，你摸著駕駛盤往哪個方向搬。你現在位置在改變，他告訴你保持。或者你要到機場了，還有多少公里，告訴你要減小油門，油門怎麼減小、油門手柄在哪，他告訴你就知道了。但是你不要緊張，你要心跳加快，就沒能力操控了。 蔡國強：最重要是不要緊張。我有一個日本朋友，他説他在天上永遠在找隨時都能降落的地方。 王強：對，對，對！ 蔡國強：你也這樣嗎？ 王強：我也這樣。他已經是老飛行員了，新飛行員不知道，一般在上面飛的任何飛機，它都要隨時注意什麼地方可以降落，即便一輩子從來不會有一次掉下去，他每次飛也有習慣，我飛上去哪可以降落，如果果真出故障了，還可以保全自己，不會撞到別人的房子。 蔡國強：可是他也同時會很享受飛進雲彩裏面，有一段時間完全離開了方向，忽然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了，飛進雲彩裏面的時候會有一點撞。 王強：那種感覺我還沒有過，因為我們的空管不讓上這個高度。 蔡國強：你都是飛多高？ 王強：我們最高是在1500米以下。 蔡國強：雲彩也會碰到吧？
王強：看天氣，我們還沒有看到雲彩，我們一般就是感覺到能見度降低了，霧濛濛的。 蔡國強：不會晴空裏一朵白雲？ 王強：不會，那個應該在4000米以上，1萬米以內的過程，那雲層會很厚。 蔡國強：上次一架美國飛機在紐約一起飛就發現有問題，飛到河裏面。那個飛行員是美國飛機安全調度事故委員會的，是老牌的飛行員，也是專家專門研究飛機故障的。那個人剛好遇到這個事情，很冷靜地把飛機在河面降下來。人家採訪他老婆，説你看電視了嗎？你老公就這樣降到水面上。他老婆回答説：他一輩子都在為這個瞬間做準備，我知道他能下來的。 王強：上次一個美國的飛行員，女的駕駛民航客機，也是因為故障動力失去了，在河上面降落。裏面坐了很多人，一個人都沒有死，只是有人受傷了，也是在河面上迫降成功的。是個女的，她也成為美國的英雄，因為挽救那麼多人的生命。她不能放起落架，要在貼水裏的一剎那保持基本的平飛才可能實現。不要説我，其他所有人都認為這個事情不得了，就是這次所有人死光了？，太正常了。 蔡國強：你在飛的過程中有沒有緊張過？有怕過？ 王強：最開始的時候有一點點，後來慢慢慢慢地飛就不怕了，因為我發現飛機特別好操控，剛開始飛起來的時候，所有操縱方法都沒有，都是陌生的。飛起來以後，飛機可能由於側風在吹它，它可能是傾斜。但是傾斜以後，我把這個操縱桿稍微擺一下，馬上就可以過來。所以我覺得飛機其實挺好操控的，挺聽話的。 蔡國強：慢慢跟你一體了？ 王強：對，然後我慢慢找到感覺，我當時心想，蠻好操控的嘛，慢慢就掌握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