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usions of Silence—The Art of Tim Yip 21 觀者從一條經過葉錦添特別誇大了效果的狹長走道走近《等待室》。走道的盡頭有燈光,引導著我們的步伐和視線。到了盡頭,葉錦添給了我們一扇窗戶,玻璃上有霧。觀者被迫透過它去看裏面的作品,觀者像偷窺狂一樣往裏看,但又無法走進裏邊的靜態場景去。裏面是一個像許多不同公共場所一樣的空間,在那兒人們被迫只能等待,無盡地等待。我們可以把它想像成機場候機室,所有航班都無限期地延誤,也沒有人能告訴你下面的最新情況。被一塊兒丟在這環境裏、這情況裏的陌生人就必須一起等下去。他們不像在實景電視節目裏的參加者,並不會感到有同舟共濟或是建立友誼的需要,至少開始還不會。每人都沉醉於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思緒中,懷抱著他們的旅程隨時即將繼續的一線渺茫希望。《等待室》這兒的光線是全場最明亮的,而諷刺的是,這兒的氣氛也是最困擾人的。《等待室》裏這些人物之間的分隔空間很真切地傳達出現代生活的疏離。由於他們的裝扮和巧妙設計給四肢帶來的動態活力,每人都顯得真實得有如海市蜃樓:這是一幀凝結畫面,就像葉錦添平時癡狂收集的照片中的凝結畫面一樣。《等待室》給我們帶來一個終極難題:關於旅遊系統的團體世界中的個人自由,以及記錄下的動作對於感官産生的潛意識衝擊。葉錦添的提問是:擁有自由究竟有什麼意義? 就像“寂靜•幻象”展覽中其他各件作品中隱藏的答案一樣,這問題可以用幾個典故來解開。如前所述,舞蹈在此是主要的影響元素,舞蹈激發了展中構成整體的各個雕塑人體,文藝復興時期藝術亦有同樣的影響。其中有一種舞蹈藝術特別有影響力,因為它是以身體的運用作為控制心靈的練習。那就是日本舞踏。日本舞踏大師縻赤兒曾經説過:“你必須殺死你的身體,才能用它構築成更宏大的敘事。”舞踏能喚起控制、自律、最小動作的力量、最慢動作的能量。這個觀念就蘊涵于《等待室》之中。“雖然此作中每個人物的軀體都是相同的,”葉錦添解釋道,“但是每個人物都與旁邊的略有不同,這是透過服飾、配件、姿勢、眼神來作出的微妙區分。這整個裝置因而變成了一場舞踏表演。你可以感覺到有什麼事情正在進行著,在人物之間也有動作,因為眼睛很容易被矇騙,而這些人物聚集一塊兒,讓人感覺特別逼真。”舞踏直指的是人心,而這件裝置則是對當代精神生活,或説缺少精神生活而造成的空虛,所發出的強力質疑。 葉錦添的藝術態度是複雜而多層次的。就像完整的敘事一樣,主題來回穿梭,在情節中的不同點再度浮現。雖然藝術家從未刻意去作出敘事,他仍然想出了一個潛意識的人性和人世敘事。從雨到森林,到原始的生命流動,前進到混亂與衰敗,然後在觀眾心中喚起葉錦添個人化的維納斯所代表的文明理想;我們走過了這一系列場景,最後旅遊到了葉錦添暗示的現代煉獄般的出奇寂靜又沒有結論的陰曹地府。永恒就刻印在這些墻面上:是每個文化都既熟悉又恐懼的同樣的人性永恒,亦或只是一種必須耐心忍受以求最後解脫的等待?葉錦添先知一般地給了我們一種選擇的視界,他是否視自己為我們的救世主呢?
這確實是個相當戲劇化的説法,也似乎暗示了是有一個巨大的自我在推動著藝術家的抱負,以及他在這部了不起的情感與視覺的藝術之旅“寂靜•幻象”中所投入的信心。葉錦添並未展現出他敬佩的文藝復興時期大師們的火爆性格,也沒有那種自大的問題。不容懷疑,他是中國的,也就是説在文化感性上是東方的,這也預設了外表儀態上的謙虛,也可以解釋為心中烈火多半是隱藏起來的。葉錦添是被一種相當人性的激情驅使著,也就是將情感傳達給觀眾的這種普世衝動。然而他迫切想要表達的題材在本質上還是與當代中國的文化氛圍有關,並且包含了一項尖銳又沉重的警告,提醒人們忽視社會壓力、執迷不悟的危險。這難道不會對社會及個人造成病態影響嗎?你或許可以説,時代在變,而人的追求、品味、藝術家這個角色、藝術在社會中的地位也都隨之在變。葉錦添在觀念上或許有些老派作風,但我們縱覽一下今日普遍的美學景觀、媚俗的浮華、卡通和波普畫家花俏的未來派視界,會發現當代文化是一個只要燈火通明就事事美麗的舞臺。然而燈光一旦滅去,我們就將被迫回到現實生活,要如何再腳踏實地,大家並不清楚。 葉錦添寄望觀眾能啟程朝聖,拋開眼前的生存,隨他一塊兒去追求心靈與情感上的自由,雖然這趟旅途是形而上的,但目的就是要跟隨他解開我們出於各種複雜的個人或普世因素而隱藏、壓抑、忽視的心靈與內在情感。於是,藝術家,站在觀眾面前,他的靈魂裸露著,以展示內心最深處的激情與矛盾。這作品能感動我們嗎?我們是否足夠關心人類生存狀態,乃至願意把自我暫擱一旁,來考慮他所提出的建議?或者甚至願意想想作為個人的我們自己,是如何在為虎作倀,幫忙傳播今天統治著全世界的癡狂、妄想、自戀、自私的趨勢?對於這個問題,不可能有確切的回答,但即便如此,葉錦添傑出優秀的作品“寂靜•幻象”仍然能引起我們心靈的共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