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耀明
“黃耀明,名字平凡,卻滿身異彩,更青春常在。”
11月末,香港演藝文化中心劇院,黃耀明從黑暗中緩緩踱至舞台中央。燈光“啪”地亮起,他孔雀般艷光四射時,讓人不自覺想起的,就是林奕華這句話。
他今年49歲,脖頸仍然高揚,著裝依舊華麗。那天的演出是進念二十面體製作的《鐵路像記憶一樣長》,100分鐘唱盡辛亥以來的中華民謠。散場後,他坐在空無一人的紅色坐席中央給攝影師拍照,臉上未褪的粉底白得發光。
恃靚行俠
“靚”這個字,貫穿黃耀明的人生。小時候扮靚,他是貧寒家中的老幺,性格靦腆,夢想做明星只因為“在電視上面看到那些人,羅文、許冠傑、顧嘉輝都穿得珠光寶氣。”為此他央求母親,帶他去買當時稀有的流蘇牛仔褲,“唱歌跳舞時袖子都要有穗的”,卻因家境清苦,始終未能如願。長大後是真靚,Dior Homme的設計師説,他有全香港最Dior的身材。
1986年,他在報章上看到劉以達登廣告,尋覓樂隊主唱,毛遂自薦後組成“達明一派”。張叔平為他親手選定飄逸長髮造型,以黑白色調拍攝專輯封面。林奕華説,“那長髮儼如一朵玫瑰標記,走到哪,哪就沾上艷麗。”20年後,香港詞人黃偉文追憶,平生惟一一次偷東西,就是在地鐵裏偷拿那張專輯的廣告牌。
此後,他的頭髮短了又長,“靚”成了他的標簽。在他的歌詞裏,“美麗”是最常出現的詞彙之一。港人喜歡説某人“恃靚行兇”,“靚”也是黃耀明的武器,卻是用來行俠的。
少年黃耀明癡迷電影與戲劇,有段時間每週兩天去大會堂看法國和德國電影,尤其喜愛法斯賓德和維姆?文德斯。成年後,他考取了專門培養演員的無線藝員訓練班,與劉德華、梁家輝同班,原因卻是資歷不夠考取導演班,只能選讀演員班再回到幕後創作。
80年代中期,黃耀明加入香港著名藝術團體進念二十面體(以下簡稱進念),同期成立達明一派。1987年,由林奕華參與製作、達明一派參演的戲劇《石頭記》在香港取得巨大成功。此後二十餘年,黃耀明與進念的合作從未斷過,他還擔任過進念的董事會成員。
對黃耀明來説,與進念的合作更重要的是拓展了他的表演空間,他的舞臺造型、曲目編配乃至現場演繹風格都深受戲劇影響,大膽前衛,實驗性極濃。胡恩威、林奕華等進念重要戲劇導演都執導過他的演唱會。
90年代初達明一派解散,他加入羅大佑的音樂工廠,再回港成立人山人海,加入英皇,成為“香港音樂教父”。時光流轉,他叼著玫瑰花拍攝唱片封套,化煙熏粧,穿桃紅粉藍衣衫,戴手銬,穿性虐待意味極濃的舞臺裝,以中性形象示人,在臉上貼滿水鑽,什麼稀奇古怪的造型設計與表演都用過了。
八卦雜誌與城中衛道士們最早的反應是揶揄,以道德審判的角色指責他 “男女不分”,但黃耀明始終笑瞇瞇地不予反抗,只是我行我素。到新世紀,老古董們已經可以接受曾經“匪夷所思的審美尺度”。
他自己説,“我對美麗狂熱”。但美麗的定義絕不只是外表好看,而是“不論傳統或古怪,當一樣東西令你心動,就是美的。”當年在台南高雄宣傳唱片,有人告訴他,很喜歡《我是一片雲》這首歌,他便記在心裏。“那刻真的很美麗,音樂讓完全不同背景與文化的人有了共鳴。”
他從不排斥別人用中性、甚至形容女人的詞彙形容自己,例如嫵媚、精緻,“什麼是美?難道女人一定要苗條,男人一定要強壯才是美嗎?這個社會將男女分得太清楚了。”
他的朋友、香港大學副教授何式凝説,“他年輕時太好看了,好看到大家都把他當自己孩子、兄弟似的照顧他,就像人人都喜歡的小王子。”作家邁克也説,他每次吃飯都姍姍來遲,坐下來碗裏就已經有各色人夾來的魚蝦菜,人人都寵著他。
音樂人陳少琪説,“他的性格不適合在娛樂圈發展,因為不太懂得交際,也不太懂得與陌生人交往。對於滑頭的人,他甚至會不顧而去。”直到現在,所有為他寫歌詞的人,除了香港女作家鐘曉陽,他都見過。但他對朋友是極好的,林奕華在英國唸書時,因為苦悶貧窮,打長途對方付費電話回來與他聊天,黃耀明真的付費兩個多小時陪他説話。
也因此,香港樂壇的能人們,還是齊齊團聚在了他身邊。黃偉文和林夕都受他影響極深,一向驕傲的黃偉文看過達明一派20週年演唱會後,忍不住感嘆,“被遺忘的家國大事,歷史書要是拒絕記載的話,就由流行曲‘卑下’地‘為人民服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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