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香港歌星黃耀明。 中新社發 鄧慶樂 攝
“這是真的嗎?”黃耀明看起來一臉的驚訝,然後興奮地往雷峰塔方向張望。
這時候,我們一夥人正站在湖心亭的小島上,我告訴他,西湖音樂節就在雷峰塔那邊的太子灣公園舉辦。
我很不願意用“像個孩子一樣”之類的句式去形容採訪對象,事實上我認為那是非常矯情的描述,搞得自己好像多了解對方內心似的。但在當時,看著踮起腳尖東張西望的黃耀明,我腦子裏冒出的,確實是這樣一句話——像個孩子一樣。
和黃耀明相處了七個小時之後,我坐在電腦前,心想應該怎麼來寫這個男人。
從他那一次次不厭其煩的朗讀開始嗎?每次我告訴他一個杭州地名,他都要跟著朗讀一遍,以確保自己的普通話發音能保持跟我一樣的節奏;或者從湖心亭上那塊乾隆題詞的“蟲二”石牌開始?當他明白“蟲二”原來是“風月無邊”的另一種表達方式時,他趕緊拉住身邊的老友周耀輝,用帶有些許炫耀的口吻告訴對方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也可以從周耀輝指出“風月無邊”的小問題開始,周耀輝糾正黃耀明的新發現,説繁體“蟲”字上面應該還有一撇,黃耀明馬上對著空氣認真地一筆一畫寫了起來,然後追著我們大家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什麼樣的特質,能讓他對這個世界抱有如此大的好奇心?難道真像他在《小王子》裏唱過的那樣——你年齡不變,我靈魂幼嫩,靠情懷判斷不計年月。
這個1962年出生的雙子座男人,甚至還會適時地嬌嗔一兩下,讓人舒服的那種。比如説到自己偷偷跑去蘇堤,“哇,那可真是人山人海哎。”兩隻眼睛睜得很大,仿佛一雙眼睛就能映出當時的場景。接下來又很快手舞足蹈了起來,形容西湖邊那些載客電動車上播放的《梁祝》音樂,“每輛車播放的曲調段落都不一樣,夾雜在一起好像實驗音樂。”
他是有資格這麼做的,香港學者何式凝説過:“他年輕時太好看了,好看到大家都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或兄弟,就像人人都喜歡的小王子。”
現在的黃耀明還是一如既往地好看,歲月的風塵並沒有讓他多添滄桑,哪怕眼角有了皺紋,卻依舊有著乾淨的眼神。
他在酒店會吵著要喝可樂,沒有一點中年男人身上那種常見的需要喝大量綠茶才能澆熄的戾氣——雖然很多人喜歡用“妖孽”這兩個字來形容他。
身份:教父VS老闆
別人給什麼稱呼我都不介意
都市快報:歌迷為你起了很多的名字,有人叫你明哥,有人叫你小王子,有人叫你香港樂壇教父,還有人居然管你叫妖孽。你自己對這些稱呼怎麼看?有沒有特別喜歡的稱呼?
黃耀明:怎麼叫都可以,反正都是叫著玩的。只要不是那種很大的稱呼,比如香港樂壇教父這種,不敢當啊。我身邊的人通常是叫我明哥,或者英文名Anthony。也有人叫我明仔(笑),像at17她們,雖然年紀比我小好多,不過她們就叫我明仔。
都市快報:明仔這個名字聽起來更顯得年輕,應該很熟的人才會這麼叫你吧。但你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人山人海公司的董事長,會不會介意有人叫你黃總或黃老闆?就是很商業的那種稱呼。
黃耀明:我不會介意,反正都不是我自己叫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溝通方式,如果不會帶來很大的傷害,反正是個名字,隨意就好了。其實我也不介意商業,市場好難做,所以必須要有商業。我們現在沒法只靠唱片,所以要多一點挑戰,嘗試更多的音樂創意。
都市快報:我發現人山人海在幫很多歌手製作音樂,這算不算你們的音樂創意輸出?
黃耀明:當然要去接別的工作,如果只做我一個人的音樂,大家怎麼生存?我兩三年才做一張唱片。前陣子鄭秀文、楊千嬅的演唱會,都有去做。其實人山人海不是一個另類的音樂公司,我們的興趣很廣泛,從來不會把音樂固定在某個形態。對我來説,音樂沒有主流和非主流之分,只有好與壞的區別。説到底,我只是一個歌手,不懂得管理公司,我只懂音樂。
背景:1999年6月16日,黃耀明37歲生日當天,他創建了“人山人海”,公司名字取自黃耀明的同名歌曲《人山人海》。原本是一小部分志同道合的音樂人打算做一些自己感興趣的音樂,現在變成了香港最有影響力的音樂廠牌,旗下有蔡德才、于逸堯、梁基爵、李端嫻等一大批才華橫溢的音樂人,包括王菲、陳奕迅、鄭秀文、莫文蔚、陳珊妮在內的歌手都和人山人海有過合作。這次的西湖音樂節,人山人海也將分批登場。
風格:歌詞VS搖滾
有點妒忌林夕黃偉文周耀輝
都市快報:林夕説過,你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也是第一個要求他改歌詞的歌手,連王菲都沒對他做過這種事。你對歌詞的要求很嚴格嗎?
黃耀明:一開始大家不熟悉,我就多説些自己的想法,但等到對方明白你的脾性喜好時,那就不用改啦。像這次新專輯,我沒改一個字。我希望別人幫我寫歌,能寫出不同的風格,而不單單是他們平時寫的那種,因為有我在嘛。
都市快報:説起來,香港最有名的三個寫詞作者——周耀輝、黃偉文、林夕都是你的合作對象,你對他們三個有什麼不同感覺?
黃耀明:嗯(沉默了十秒鐘左右)……對他們的感覺,大家應該從歌裏就能聽得出來。其實我有點妒忌他們(笑),因為他們經常被人談論。現在很多人評論音樂,都是以文字評價文字。不過我也應該沾沾自喜,音樂可能更抽象,就難評論一點。跟他們三個合作,我每次都希望能出第四種風格,不要他們原來的三種風格。因為一首歌是集體創作的成果,不是説這首歌是林夕或黃耀明的,應該是“林夕+黃耀明+人山人海+吉他手+鼓手的總和”。
都市快報:除了工作,你和他們三個人平時怎麼相處?
黃耀明:周耀輝之前一直在荷蘭,我們雖然距離比較遠,但經常交流,現在網路很方便。林夕在香港,但我反而見不到他,平時連電話也不打,他都不理人的。你看他,連微網志都不寫,因為他的字太值錢了嘛(笑)。黃偉文見得比較多,不過我們各自都有太多的朋友,通常都是在參加活動時才碰面。
都市快報:這次來杭州參加西湖音樂節,你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黃耀明:我平時的自控能力太強了,我希望當著杭州觀眾的面,在西湖邊讓自己能多一點失控。聽説Concrete Blonde會參加,你們的音樂節好厲害!還有萬能青年旅店,我聽説他們的音樂很不錯,但還沒聽過,等西湖音樂節再聽他們唱歌。
都市快報:你有沒有特別喜歡內地哪位搖滾歌手?
黃耀明:竇唯!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香港看竇唯演出,那時他還在黑豹樂隊,幫Radiohead做暖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除了崔健之外的中國搖滾。大家通常認為搖滾應該是憤怒的,其實不是,搖滾有很多不同風格。就像竇唯,他唱得很迷幻,那也是搖滾。你説邁克爾·傑克遜、麥當娜這些算不算搖滾?對我來講,搖滾是一種反傳統、求新的精神。
背景:周耀輝談到自己和黃耀明的關係,用了“放肆”這個詞,既指做音樂,也指做朋友。“明哥對我來説是一個空間,一直留在那裏不會消失,我也不用擔心什麼。”他説自己早在寫的《下世紀再嬉戲》裏表達過——我記起跟你一起花裏遊戲,那笑聲多愉快多美,我記起跟你爭先吸一口氣,走過多芳香氣奇妙世紀。“我在阿姆斯特丹待了20年,從不把那裏的電話給別人,除了黃耀明。”
這次陪同黃耀明一起來杭州的,還有人山人海的創作總監梁兆輝,他説:“我和明哥都很期待西湖音樂節,因為香港沒有西湖這麼好的地方,而人山人海的音樂是最適合出現在西湖音樂節上的。”
工作:表演VS唱歌
劉以達的電影我都看過
都市快報:剛才説到創意,從歌曲風格到造型打扮,你一直都在追求創意,你的創意通常來自於哪兒?
黃耀明:我很愛看電影,只要有空就會去看。我喜歡看恐怖片,在電影院裏尖叫蠻爽的。喜劇也看,好的爛的電影我都看,不要以為我只看藝術片。你們知道我有首歌叫《愛比死更冷》,是法斯賓德一部電影的名字,唱這首歌的時候我沒看過這部電影,只是喜歡這個名字。後來我看了電影,好悶啊!但是法斯賓德其他的電影很好看。最近看的一部電影是《打擂臺》,蠻瘋狂的,有很濃的香港味道,拿金像獎是實至名歸。不過我對內地的大片沒什麼興趣,那些都很公式化。
都市快報:劉以達的電影會去看嗎?他離開達明一派之後,演了很多喜劇片。你自己也是表演訓練班出身,也演過電影。
黃耀明:看啊!他演的電影我都有看。之前我們好幾年沒見面了,最近見過幾次,公事私事都談。他變胖了,以前跟我一樣瘦。表演我是真的沒學好,我這個人什麼都沒好好學,沒正式學過音樂,也沒學過唱歌,什麼都是亂來,好在我對藝術和表演有熱情。如果你的某一部分不夠,至少要有熱情和追求。
都市快報:你自己雖然不演戲,但還是給很多電影做過配樂,像杜琪峰的《大只佬》,還有張藝謀的《英雄》。
黃耀明:《英雄》就不要提了,那是我做得最差的一次。這部電影其他都好,畫面好精緻,但我製作的音樂不夠好。那次是張亞東找的我,我都沒跟張藝謀見過面。我接到這份工作時,製片人説馬上要送去美國做後期了,只給我很少的時間。當時製片人就站在錄音室門口等著,我在錄音棚裏趕工,那種感覺好糟糕。
背景:1981年黃耀明就讀于無線藝員訓練班,同班同學有劉德華、梁家輝、戚美珍等人。但他不是靠演戲進入娛樂圈,而是從唱歌開始。他和劉以達組成的達明一派,對華語樂壇和華語影壇都産生過很大的影響。湯唯在出演《月滿軒尼詩》時,因為把握不好角色感覺,就去問導演岸西,她扮演的角色愛聽誰的歌?岸西告訴她:“黃耀明。”湯唯馬上明白過來,那是一個懂得何時節制、何時放肆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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