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復前的《聖母子與聖安娜》
近日,法國盧浮宮收藏的達·芬奇名畫《聖母子與聖安娜》被指修復過度。這幅價值1.6億英鎊的畫作被修復後,因“與原作相比太明亮”而大受質疑。
這一事件被國際媒體廣泛報道,也引發了關於名畫修復的熱烈討論。經過幾個世紀的輾轉,名畫往往會失去當初的模樣,需要“整容”。歷史上,有不少世界名畫被專業人員修復過,有些修復獲得了很高的讚譽,也有一些被指毀滅經典。
英國專家熱心釀大錯?
有人滿意,有人氣得辭職
人稱法國盧浮宮有“三寶”:《維納斯》雕像、《蒙娜麗莎》油畫和《勝利女神》石雕。達·芬奇的《聖母子與聖安娜》雖不入此列,但在藝術界的地位也舉足輕重。由於這幅畫表面出現了積垢,去年下半年,在一個由20位成員組成的國際諮詢保護委員會的建議下,盧浮宮對這幅畫進行了清理修復。英國文物保護專家盧克·塞根和拉瑞·基思是修復建議的牽頭者,在動工前,他們對外界保證了修復方法的安全。
名畫修復耗時耗力,一般需要數年時間才能完成。但這項修復工作仍在進行中,就已經受了不少批評,很多專家認為這幅畫被過度修復——與原作相比太明亮了。
為抗議工程,兩位資深的法國藝術史學家西格恩·蘭格尼與讓-皮埃爾·庫讚宣佈,辭去諮詢委員會的職務。英國《衛報》援引盧浮宮消息人士的話稱,這項清潔修復技術在一年以前就有爭論,因為蘭格尼説它“不安全”。
從官方公佈的圖片,可以看到畫面確實比原作變亮了。但盧浮宮的一位發言人堅稱,這項修復技術是他們研究之後找到的最好辦法。諮詢委員會則認為,除了顏色太過明亮,其餘的修復工作令人滿意。塞根和基思也表示滿意。目前,盧浮宮已組織專家重新評估,以確定是否修復過度。
對現代技術的樂觀使修復被濫用
“博物館圈子裏的人們脫離了現實,自信得想要修復陽光底下的一切”
名畫有恙,就需要治。這個“治”,就是找專業的修復專家來解決。很久以前的人就知道露天擺放會損壞藝術品。城市裏的建築物與雕塑最容易受損,紙上的繪畫作品也無法倖免,所以,人們心裏早有了“修復”的概念。
幾乎沒有人會對諸如此類的修復産生異議:為西安秦始皇陵兵馬俑塑像所做的固色處理;阿姆斯特丹萊克斯博物館收藏的倫勃朗《夜巡》在受人野蠻猛砍後,進行的縫合與潤色;達·芬奇名作《聖母子與聖安娜、施洗者聖約翰》遭一名男子用短獵槍射擊、玻璃碎片劃破後,被仔細縫合;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收藏的畢加索作品《演員》被參觀者跌倒時不慎抓毀,再經歷修復……
更為特殊的是,達·芬奇的壁畫《最後的午餐》,其實從畫完的那天起就開始進行修復了。因為這幅畫的技法具有很強的實驗性質,經過4年時間,等到作品完成時,色彩已出現走樣和退化的跡象。再加上近幾個世紀以來積累的污垢,以及歷代修復者涂蓋的不合理的色彩和其他材料,使得修復成為必然的選擇。
但名畫是藝術家留下的寶貴遺産,一旦“修壞”,就很難彌補。以現代技術作武器的人們很容易過高估計修復的意義,認為數百年前的濕壁畫、油畫、雕塑等,都可以通過修復而回到“最初的美”。近幾十年來修復名畫的成功案例,如1992年修復的義大利畫家韋羅內塞的《迦南的婚禮》(藏于盧浮宮),又加強了這種樂觀情緒,使得修復在一定程度上被濫用了。美國藝術史學家詹姆斯·貝克曾指出,博物館圈子裏的人們脫離了現實,已經自信到想要修復陽光底下的一切的地步。
“儘管在過去幾十年間,國際上有過雪崩似的藝術修復方面的研究,但卻並未出現足夠的、可用的觀念,來為修復活動提供堅實而可靠的理性。”貝克説。他在所著的《試驗中的雕刻:現代社會的修復》一書中指出,有些修復不僅是多餘的,而且可能釀成難以挽回的後果,例如經過修復的米開朗琪羅群雕,看起來與其弟子的作品幾無二致。
國際藝術評論權威期刊《藝術評論》曾舉例説,俄羅斯列賓美術學院的教授阿爾約辛到了西方,發現一個令人吃驚而又悲哀的事實:面對那些經過清洗的西方古代大師的傑作,人們仿佛可以獲得這樣的結論:無論是韋羅內塞還是戈雅、魯本斯還是莫奈,都好像是同一時代的畫家。
修復的界限:何為多,何為少?
早在17世紀之前,西方就已注意到“可逆性”問題
很多畫作放久之後,表面材料會發生氧化,形成一層薄薄的增生物。對修復者來説,這一薄層除不除?是個問題。怎麼除,除多少?這兩個問題就更專業了。很多鑒賞家認為,薄層是作品歷史悠久的證據——有些作品甚至會因為薄層而增值,不用除掉。任何一幅作品經歷數百年的風風雨雨,就算歷久彌新,還是會有一定程度的折損。只要薄層不影響畫作內容,就完全可以置之不管。
但也有人認為,薄層並非出自畫家手筆,也並無藝術感可言,除掉也未嘗不可。而且修復人員技術再精湛,也難免會在除掉薄層的同時,順便除掉了畫作表面的裝飾。經常有名畫因為除掉薄層,而被批過度修復。
本世紀初,米開朗琪羅畫在教廷西斯廷教堂的天頂畫曾被大面積修復,但眾多專家與遊客指責其修復過度。修復後的天頂畫變亮了許多,批評者稱“米開朗琪羅本人從未想過要那麼亮”。
名畫修復的宗旨,是最大限度地向原作靠近。但修復人員必竟不是畫家本人,修復火候很難控制,修少了會被説能力不夠,修多了會被批糟蹋國寶。並且,對修復成功與否的評價分歧也很大,民眾可能認為修得太多,但專家卻可能認為剛剛好。
廣東美術館典藏部主任江鬱之介紹了以下3個被國際藝術界公認的修復準則,它們規定了名畫修復的粗框:
1.可逆性:
所有增補上畫面的東西,在後人需要的情況下,都可以被清除;
2.可識別性:
修復過的地方要留下記錄,便於後人識別;
3.最少限度干預:
修補的部分不能超越原畫缺損的部位。
以《最後的晚餐》為例,歷經不同時代的修改,這幅畫早已與達·芬奇成畫時的效果有很大距離。由於現代科技的進步,自上世紀70年代開始,人們對其進行了近20年的修復,將所有被科學驗證是後人添加的“不純物”(包括前人涂的石灰)予以全部清除,最後得以重現達·芬奇成畫時的初始面貌。這也從另一側面説明,西方早在17世紀之前就已注意到“可逆性”問題,給後人預留了操作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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