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至今是否已確立起藝術研究或美術史論研究的主體地位,西方已經有了數百年的美術史、美術批評的學科建設,有強大的形式分析和圖像學傳統,藝術史論研究的內核。哲學家或思想家對藝術創作和藝術史論研究、藝術批評的影響,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從某種意義上説,藝術本身就是思想,或者説就是哲學,只不過在現代學術制度下,西方的藝術創作和學術研究越來越專屬於藝術史、藝術批評和藝術理論的領域,似乎只是間接地受惠于思想界和哲學界。由於國內外語境完全不同,這個問題需要區別對待。
中國藝術界和美術史論界有一種強烈的趨向:越來越倚重哲學或社會思想,來展開關於藝術問題的探討。在跨學科成為響亮口號的形勢下,這本來無可厚非。但是,這一趨向在國內的發展卻是畸形的、不健康的。中國的情形,反映了藝術史、藝術理論與批評學科建設的虧欠,以及本學科專業文獻匱乏的嚴重程度。正是這種虧欠,使得我們的藝術會議以邀請到哲學界、文學界或社會思想界的專家與會為幸,或者使得我們的藝術雜誌以約請到哲學、文學理論或社會思想的稿件為榮;正是本學科專業文獻的匱乏,才使得我們的美術史論或美術學研究生們還在囫圇吞棗地閱讀哲學、文學理論和社會思想著作(不是説這類著作不需要讀,而是説,這類著作的閱讀不能代替對藝術史、藝術理論與批評的經典文獻的研讀)。凡此種種,都説明瞭中國美術學學科缺乏自主和自律,它的學科規則似乎尚需哲學、文學或社會思想來頒布),以及我國美術學教育蒼白無力的雙重困境。
國內美術界似乎早已成了各種哲學和社會思想的演練場。“重估一切價值”、“上帝死了”就不脛而走,“一個幽靈,一個尼采的幽靈不僅在歐洲遊蕩,而且跨越大洋在亞洲和古老的中國遊蕩,至今魂不守舍,在世紀長河裏遊蕩。”在一個世紀漫長的歲月裏,對尼采的毀譽也隨著紛紜的戰火和如火如荼的政治風雲而幾經沉浮。從歐洲第一個評説尼采思想的丹麥著名文學評論家喬治·勃蘭兌斯到德國存在主義大師卡爾·雅斯貝爾斯,從尼采摯愛的女友露·莎樂美到法國後現代主義大師吉爾·德勒茲,都裹脅其中,難以自拔。
一位大師這樣説:如果説康得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通往古典哲學的橋,那麼尼采則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通往現代主義及後現代主義的橋。尼采説偉人因為被人誤解方才成為偉人。尼采的生平及其學説被人歪曲誤解要超過尼采本人的想像力:兩次世界大戰德國士兵經常在戰壕裏捧讀的“聖經”就是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説》,法西斯的元兇希特勒與墨索裏尼公開聲稱是尼采的信徒,希特勒朝拜尼采的妹妹——伊麗莎白·尼采,兩次朝拜尼采檔案館並親自從私囊裏拿錢向尼采檔案館捐款;墨索裏尼致信給尼采的妹妹稱:“尼采是他最喜愛和最崇拜的哲學家”,併為尼采檔案館捐款。
1945年蘇聯紅軍佔領魏瑪,查封了尼采檔案館,宣佈尼采的思想是“法西斯學説”。驟然間引入大量哲學、社會思想和文化研究,勢必削弱甚至瓦解藝術史論的學科基礎。在後現代主義和視覺文化研究在近年呈氾濫之勢之前,國內美術界就由於薄弱的學科基礎而受到19世紀式的思辨美學,以及宏大的哲學思想的侵擾。“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世人對尼采毀譽有加,大起大落。在納粹眼裏,尼采是軍國主義者、反猶太主義者;在自由主義者眼裏,尼采是個人至上主義者;在固守傳統人的眼裏,尼采是一個破壞者,他主張用錘子敲碎一切偶像和傳統;在虔誠的宗教人士眼裏,尼采是一個危險的離經叛道者;存在主義大師海德格爾説:尼采是最後一個形而上學者,傳統的形而上學在尼采那裏終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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