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佩斯《陽臺》劇照
16時,距離演出還有三個半小時,陳佩斯早早地就來到劇場,手裏端著一杯茶,在後臺緩緩地溜達著。已經將近兩年沒演過這齣戲了,演出前他會給自己多留一些時間來靜靜心。
昨天是陳佩斯經典喜劇《陽臺》在國家大劇院演出的第二場,也是這部作品誕生8年來演出的第166場。
這裡的舞臺,陳佩斯並不陌生。去年,他曾在國家大劇院製作的歌劇《蝙蝠》中飾演獄卒。此次,他又受“國家大劇院新春話劇演出季”的邀請,帶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陽臺》。
《陽臺》是陳佩斯潛心籌備4年、十易其稿的心血之作。劇中講述包工頭老穆為民工討要拖欠工錢,無奈之下上演“跳樓秀”,但是由於過火“表演”,不慎失足掉到了貪官侯處長家的陽臺,由此引出一連串滑稽可笑的故事。
18時以後,觀眾開始陸陸續續地來到戲劇場,不少人拿著手機和海報上表情誇張的陳佩斯合影。別看陳佩斯已經遠離大眾媒體十多年了,但在觀眾中仍有很大的影響力,很多以前沒有看過話劇的觀眾都是慕名而來。觀眾李先生就是偶然在票務網站上看到陳佩斯演出的消息,就趕緊訂了票。還有一些觀眾已經看過陳佩斯的《託兒》、《親戚朋友好算賬》等劇,是“衝著他獨特的語言特點和喜劇表演風格而來。”雖然現在是演出淡季,但在演出前一天,此次5場演出的票就早已售罄。
從2004年首演以來,《陽臺》經常會遇到這種一票難求的場面。憑藉著巧妙的線索設計、嚴謹的故事結構,8年間它走遍全國40多座城市,演出了160多場。這部投資還不到100萬元的戲,如今票房已超過3500萬元。
19時35分,演出剛剛開始5分鐘,劇場就熱鬧了起來。在臺上演員的鼓動下,台下的觀眾一起衝著陳佩斯飾演的老穆大喊“跳樓、跳樓……”站在臺上的陳佩斯,不再是化粧間裏那個大談喜劇理論的專家,似乎真成了一個悲催的“包工頭”……
馬上就訪
對話陳佩斯:
我演一年比億元大片掙得多
從2001年11月開始做《託兒》,陳佩斯已經在話劇市場折騰了十餘年。在接受本報專訪時,他説這10年也是自己對喜劇逐漸認識、了解的過程。
記者:您做話劇已經超過十年了,當初想到會做這麼久嗎?
陳佩斯:當初沒有想到會做這麼久,起初只是因為自己在小品表演中形成了一些喜劇理論,希望能夠在一個完整的喜劇結構中進行實踐。這其實是一種技術上的飛躍,沒想到一“飛”就是10年。
記者:身為婦孺皆知的明星,您的話劇之路要比許多民營院團走得更容易些吧?
陳佩斯:必須承認是好走一些。但我們走的是一條沒有路的路,我們開始做話劇的時候,幾乎沒有民營團體在做,話劇市場也沒有現在這麼市場化。可以説是我們在國內創造了一條話劇的市場道路,用好作品開拓市場,形成良性迴圈的規律吧。
記者:您怎麼選擇題材?喜劇作品的題材選擇有特殊的標準嗎?
陳佩斯:我是從一些和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社會事件中去尋找創作題材的。每個事物都有兩面性,其實喜劇中最核心的東西是悲情,做喜劇是從悲情中生發喜劇因素,往往在大悲情後面就有大喜劇。
記者:喜劇是一門藝術,但您卻説自己是用科學的方法來建構喜劇,這似乎有些讓人費解?
陳佩斯:當代科學認為世界上沒有非物質的東西,藝術創作也是屬於物質範疇的,喜劇就是一種人類行為。我們在總結前人的經驗中發現,喜劇有很多建構方法,建構方法不同就是不同的喜劇套路,不同套路帶來的就是不同喜劇。我們總結並提煉不同的喜劇建構方法,認識喜劇規律,形成一定的理論,找到正確的喜劇套路。這就是科學方法。
記者:您是按套路來創作的嗎?藝術家不是都很避諱套路嗎?
陳佩斯:套路是存在的,只是你要學會認識事物的規律,在規律中尋求自由,當初我們的小品也是如此。
記者:您一部戲的票房能達到幾千萬元,但都得您自己一場一場地演,有沒有想過擴大規模、實現産業化?
陳佩斯:産業化那就不是舞臺藝術了。其實把我的這些戲刻成光碟來賣,也不見得有我一場一場演的經濟效益好。我要是踏踏實實演一年,肯定比那些動輒投資幾個億的國産大片掙得多。我現在演得少,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去學習、創作。另外,探索一種表演方法太難了,《老宅》一個戲我就磨了三年多。不過,過段時間我可能會做一個喜劇培訓班,現在人老了,總想把自己的東西能夠傳承下去。
文藝快評
追求的
不僅是笑點
—看話劇《陽臺》有感
解璽璋
笑得有些辛酸,笑過之後還能給觀眾留下一些回味,觸動觀眾的思緒隨之展開,綿綿不絕,這是喜劇的高境界。它的存在,證明了喜劇所追求的不僅僅是笑點,儘管《陽臺》中亦不乏笑點,觀眾笑聲不斷,甚至在許多場合開懷大笑,但在笑聲當中,也還需要有一點社會關懷,甚至有一點悲情,作為底色。這樣的喜劇才不會淺薄和平庸。
我們看《陽臺》就有這樣的感受。陳佩斯充分利用了形體的誇張、動作的滑稽、語言的幽默,以及誤會、巧合、諷刺、錯位等等喜劇的手段,我們甚至會覺得他製造的笑料過於密集和頻繁了,但這種感覺稍縱即逝,我們很快又被有趣的劇情所吸引,不得不被他牽著鼻子走。事實上,《陽臺》的喜劇性或幽默感,最根本的畢竟還是由人物性格以及故事情節發展出來的,不是表演者強加給這個人物的,因而並不讓人感覺到肉麻或生硬。
包工頭老穆是該劇的核心人物,他執著而且善良。他不想拖欠鄉親們的“賣命錢”,但開發商欠大包工頭,大包工頭欠二包工頭,二包工頭欠他,所以,他的一切行為動機,都是為了討回兩年來開發商拖欠工人的工錢,甚至當侯處長拿出50萬元贓款,作為工錢給他的時候,他仍然要衝侯處長三鞠躬,稱他為“大恩人”。他總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不應該出現的地方,而他的執著和善良又往往使得他不自覺,在其中越“陷”越深,於是上演了一幕幕可笑而又辛酸的人生喜劇。但這個人物是可愛的,從他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喜劇的通情達理,以及“對一切存在事物的熱忱而溫存的同情”。恰如一位哲人所説:“它的本質是愛,而不是蔑視。”
所以,好的喜劇從不排斥道德感,它是愛憎分明的,也是懲惡揚善的,偉大的戲劇理論家萊辛把它比喻為社會的“防腐劑”、“矯正藥”,它一定要讓我們看到有些事情的乖謬可笑,有些人物的卑鄙可恥,比如貪贓枉法的侯處長,以及拖欠工人工錢,卻用金錢和美女賄賂侯處長的任總。觀眾的笑聲不僅包含著摧毀他們的力量,同時,也啟發觀眾進一步思考,這種社會毒瘤之所以存在的不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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