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新安
一個油畫家10年沒有畫什麼主題性的“創作”,僅以幾幅寫生作品就算給大家一個交代,居然還是贏得了業內外的一致追棒,熱議。在我看來,一是他往年輝煌留下的慣性,圈內人對他是留戀。一是他的近年來新創形象,讓圈外人對他仰慕。
這是一個註定會被過度談論的人物,這個人叫陳丹青。
陳丹青早己不僅僅屬於美術界了,他現在己經成為文化界的英雄,且影響彌深,直探中國社會的種種病菌之源。讓人稱奇的是,陳獲得如此之高的注目,絕非其人之畫,而是他舉10年荒廢之境,與10年的退步之思所得。由此看來,陳丹青歸國這10年,不畫也罷,依然不損為大畫家之形象,反而所獲多多,聲譽與影響遠遠大過所謂的主題性繪畫的表現。
在有些人心中,畫畫有時真的低不過燦爛的文字,可能後者的表達更加細膩與全面。誠如吳冠中先生就曾言過,繪畫只是表現一時之景,對於整個生活之場面還是遜於文字的。這也就可以説明,吳冠中先生的偶像不是哪位藝術大師而是魯迅先生了。
憤怒出詩人,不滿才能創造藝術家。
當一個畫家面臨不知畫什麼的時候,必然會有另一個出口來發泄,或者就此廢掉,遠離了這個行業,成為後人們的回憶。或者突然創作某個大作,再次驚濤駭浪。其實,文字與畫家並非對抗關係,完全可以相偕互生。當某一方生長時,亦會對你的畫家出身有所豐富。因為,一個人,一旦被定上所謂的標簽,要想改變,哪是很難的。就是陳丹青,無論他再如何寫作,他始終是一個畫家,而不是別的什麼。
陳丹青歸國10年,是中國當代藝術紅紅火火的10年。體制內的畫家,一方面,繼續奉命而作,倒也能創作出反映國家恢弘歷史瞬間的大作。一方面,躲藏在畫室畫著自以為有純美標準形象的古典創新之作,引起眾人對傳統寫實作品的深深敬意。一方面,體制外遊蕩的藝術家,覺得畫畫就是生活,生存與生活毫無顧慮的攪拌一起。他們沒有政治任務,也沒有什麼創作基地,只有一個目標,就是要表達心中的憤懣。當然,也是時世造英雄,他們居然也成為了一股新勢力。即在藝術財富標簽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面此情景,丹青先生回來一看,茫茫然哪有自己的位置啊!
一則,他在國外寂寥如斯;即不如谷文達、蔡國強之流拼命折騰中國文化,亦不如國內先鋒藝術在異土獨留芳香。幾乎沒有聽到他的什麼聲音。他確如在思考什麼事情,學習什麼幼稚園時就不斷撞見的大師之作。飽覽,暢遊,神飛,開悟······
如果説去國18年是其換“腦”、換“思”、換“想”的18年。那麼,歸國10年則是其噴發的10年,憤怒的10年,炮轟的10年,不買帳的10年。
好在,陳丹青還有一個平臺與出口,就是他剛好坐在清華美院這個國有的院子裏,有一個可以讓其打破的框子,與攻擊的對象,不然師出無名,他就是對國內社會的弊端再有煩言,又奈何呢?況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不滿或許就會跳遁于無形矣。
因此,歸國10年,陳丹青從當教授如傀儡開始:對教育體制,文化保護,歷史反思,制度文化,公民平等,民國油畫,魯訊精神等等方面進行猛烈的表達,反而受到了國人廣泛的關注與好評,正是這樣一種憤怒,反而成就了他。至少是與27年歲就嶄露頭角的油畫家拉開了距離,轉身成為了公共知識分子,文化學者。確切的説,是附加了這樣的新身份,對其油畫家身份並無多大損耗。
國內與國外意識形態的巨大反差,體制內與體制外公民意識的不同,讓陳丹青發現太多的不滿,不吐不快,不説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存在。其實,也是中國當下這個社會轉型中的衝突狀態給了陳以機會。如果,中國目前沒有這麼多問題,特別是政治體制引發的社會公平,公正,民生,民主權力的缺失,政府的服務與公共空間營造的困境等,陳向何處炮轟呢?在美國他轟誰呢?誰又能搭理他呢?
生活在國內的人,不是沒有陳丹青這份清醒,只是長期在黨的領導下,人們的思維個性都被消彌了,己沒有任何棱角了,活躍的思想家們都在順著政府的毛在理,哪有反著理的人呢?現在,突然,冒出一個陳二欏子大嘯一番,自然會引起人們的關注。其實,陳炮轟的這些爛事,每天都在發生,人們就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多少人都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還用得著憤憤麼?
借用陳説徐悲鴻先生的句子。陳先生回來的真是時逢其時啊!早一點都不好使,晚一點也不好使。早一點政府那容得你在這瞎叨叨,不給你找個帽子帶上玩玩就算好。另外,早一點,中國的媒體有這麼開通,能什麼都給你報嗎,哪是不可能的。(當然,現在媒體這麼有膽,也是為了抓眼球,為了經濟利益,不見得有多少正義感。好在,現在的政府也開明瞭一點,不然,不是報一個陳丹青死一個媒體嗎?)晚一點中國社會的進步可能已經過了陳的抱怨期,完全進入到了新的發展階段:貧富差距,人心混亂,通貨膨脹,日子艱難己經緩和了。社會矛盾變成了一種新的形式。這時,就看陳的知識儲備跟得上不,跟不上也就閉嘴了。不過,我認為陳具備這種穿透時代靈魂的思想力量。因為,我還真的仔細看了他的《退步集續編》,其對民國油畫的記述,師生關係的描述,教育的描述;談文藝復興,談大先生,談奧運,談城市與影像,俱是驚人的深刻。可以説是直達這個時代應有高度的。
他的其他幾本書我還沒顧得上看,有些文字是在網上看的。書最早出來沒看,是因為,我討厭哪些吵作的書,越熱鬧的書我越以懷疑眼光去看。陳的書,我在書店翻了一下,局部的看了幾句或是目錄,起初覺得就是一些回憶與雜感,沒什麼好看的,隨促使我錯過了第一批熱讀的階段。現在,由於陳再次大鬧江湖,辦一個如強姦犯模樣的展覽,不由得我不關注。於是就手頭有的這本《退步集續編》看看。那曾想,一看便不釋手,有些地方還限于自己知識不逮,處於瞎看的狀態。
看完他的書,我要説,體制內的藝術家,文學家,批評家,社會學者寫不出這樣的文字。
回頭看,如果中國這10年沒有諸多鮮明的社會病原體存在,便沒有陳丹青表現的機會。如果陳丹青不是去國18年,他哪有這麼敏感神經,憤怒的思想呢?
陳丹清喜歡民國時的風情,哪是因為“我們對民國的文學史、音樂史、戲劇史、電影史、乃整個民國史的認知,至今處於模糊、曖昧、隔閡、甚至無知的狀況”(陳丹青語)。民國是一個文化交融的時代,中西方文化交互流通的時代,是一個混搭的時代。中與西,土與洋,傳統與現代,愚味與時尚,國際化與本土化雜揉的時代。同時,這個時代也是文星燦爛的時代,閉眼一想,一時多少豪傑啊。甚至有些明星一直延續到現在,比如仙逝不遠的吳冠中先生便是。
戴民國眼鏡,穿民國對襟衫;寫得一手民國白話文;出一本本民國版樣的圖書;説得一口民國上海腔;甚至他圓圓的腦袋,飽滿的金魚眼,修長的身材都有民國的范兒。別的不説,就憑這樣一種新鮮的扮相,當今的文化人哪一個是他的對手呢?況人家還畫得一手好油畫,技術一流。就是現不畫任何主題性的創作,一樣屹立在圈子的山頂上。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人家有這麼大的本事:思想,技術,資源,年齡一樣都不缺。
有很多人問,陳丹青是不是好不出好畫才去寫作呢?我的回答是,他暫時畫不出好畫,如以前哪種主題性的畫,這是真的,因為現在環境不同了,他的心境也不一樣,還能畫《幸福灑滿豐收田》(是不是此名,我記不太清楚),《西藏組畫》嗎?不可能。因此,他説,他15歲時畫得最好,此言絕非虛言。那時的心態多純凈啊。至於寫作,他自己説,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好像寫作很容易似的,畫不出就可以去寫麼?中國那麼多作家都幹麼去了。其實,陳是下了苦功的,不然,哪有哪麼多豐富的資訊呢,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我看來,陳先生歸國10年,真的一點沒荒廢,一點沒有退步。甚至説,這哪是退步與荒廢,簡直是大踏步的向前奔跑。 |